【編者按】8月12日晚,第九屆茅盾文學獎10部提名作品名單出爐,上海作家金宇澄的《繁花》果然在列。《繁花》作者金宇澄的第一本書散文精選集《洗牌年代》即將由文匯出版社出版。
《洗牌年代》堪稱《繁花》的素材筆記,金宇澄也該這本書畫了許多插圖。他説,“一切都是閒筆,人物也是這時代的閒筆。老式理論比如,舞臺上挂一把槍,這槍到最後必須響,但之後在歐洲劇場,這槍早就不響了。”
本文為《洗牌年代》中的一篇,由文匯出版社授權澎湃新聞使用,文中插圖為金宇澄所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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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發連射
文/金宇澄
黑幫愷撒找到了加菲爾德,脅迫他用左輪槍“俄羅斯輪盤賭”。加菲爾德三次扣扳機安然無恙。愷撒卻在最後一次將自己擊斃.
這是凱文 雷諾茲導演的《187》細節。
槍械發達,有時已成了人身器官,影視片場一直是槍與槍手的主要聚集地,在《出租汽車司機》及《時間的針腳》中,槍支密密麻麻挂滿前胸後背,已是演員延伸的手臂和喉嚨。
“禁止槍口對人,空槍不得對人”是持槍者一直的行規。
面對槍口,也許只有演員、死囚陪綁、多次上“法場”歷經“假槍斃”者、企盼安樂死者、城市潑皮、慣賭、“老年癡呆”等等,才無所謂怕與不怕。
觀眾熟悉了銀幕槍戰,習慣了銀幕英雄和演繹套路,面對一般電視中的公安紀實片,顯然是不能滿足的,這類報導即使全程記錄,衝進現場的最真實況,基本也就是顛簸不清的畫面,或者平靜狼藉的街景,搶劫犯不是忽然被擊斃,就是模糊中逃逸,能夠看明白的,只剩地上數枚彈殼,屍體抬走後的人形粉筆線。
記錄警員密捕人犯的片子,也與電影細緻情景不符,採用的都是中國式的一擁而上辦法,都是三四人抓一個,觀眾還沒醒過神來,公安戰士七七八八齣手,已把“對象”按趴在地,好比蜘蛛抓蒼蠅,飛快地捆綁旋轉,畫面根本看不清,也就結束了。
隨機真實跟拍,條件就會受限,敏感鏡頭也因為規定而被截斷,攝像奔跑的體力不支,鏡頭飄忽,某一刻光源問題,忽會伸手不見五指,最緊要的部分,往往只能用最普通的辦法處理,沒條件做到章法。
至於明顯針眼攝像頭或夜視鏡的現場,好比看殘缺的黑白默片,不會聽到一句對白,恍如一種窺私——起初,疑犯還在自如的生活狀態中,在抽煙喝茶,或和女人睡覺,畫面出來一個糊塗的背影,是便衣還是線人,分辨不清的敲門聲,搭話,坐下來點煙,或遞一塊毛巾給人犯,畫面到此,往往就短路了,跳突了幾秒,螢幕金星閃爍,或馬賽克,或地震樣天旋地轉,等恢復了平穩,看得清之時,“對象”胳臂已被牢牢扭住了,二三個人壓著,又有一個人撲上來,抓、摸索犯人手腳,巨聲呵斥,鏡頭大喘氣那樣醒過來了,切回到彩色的現場,像是由單色世界鑽出了水面,喧嘩鼎沸,目不暇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