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阿來新作《蘑菇圈》出版 沿襲詩性交融歷史的美學追求

時間:2015-08-11 07:40   來源:鳳凰讀書

  阿來的作品,在史詩性、民族性和個體觀照上,達到了中國當代文學中的最高度,他也由此躋身於世界級文學大家的陣列。《蘑菇圈》一書,沿襲著阿來一貫的美學追求,它以極具民族性的個體化載體,包容了時間的維度,融化了理想化心靈和現實的邊界,為我們展示出一個詩性和歷史交融的無限空間,閃耀著經典的光輝。——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導 陳曉明

  【書籍資訊】

  書名:《蘑菇圈》

  作者:阿來

  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ISBN: 978-7-5354-7990-7

  出版日期:2015年9月

  定價:38.00元

  【內容介紹】

  本書由《蘑菇圈》和《三隻蟲草》兩部小説構成。《蘑菇圈》裏的斯炯,從政治荒誕的年代走到當下,經歷了諸多人事的變遷,以一種純粹的生存力量應對著時代的變幻無常。小説沿襲著阿來一貫的對於藏區的“人”的觀照,用筆極具詩意,將現實融進空靈的時間,以平凡的生命包容一個民族的歷史,表露出阿來對於藏區的人的“生根之愛”。《三隻蟲草》講述的藏區小學生桑吉在藏區的“蟲草季”,為減輕家庭經濟拮據和自己內心純粹的理想而蹺課挖蟲草的故事,面對著一個複雜的成人世界,桑吉純凈的心靈世界顯高貴。小説充盈著一種溫暖而動人的格調。

  【作者介紹】

  阿來,國內著名作家,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四川省作協主席。代表作:《塵埃落定》《格薩爾王》《空山》。

  【精彩章節】

  早先,蘑菇是機村人對一切菌類的總稱。

  五月,或者六月,第一種蘑菇開始在草坡上出現。就是那種可以放牧牛羊的平緩草坡。那時禾草科和豆科的草們葉片正在柔嫩多汁的時節。一場夜雨下來,無論直立的莖與匍匐的莖都吱吱咕咕地生長。草地上星散著團團灌叢,高山柳、繡線菊、小蘗和鮮卑花。草蔓延到灌叢的陰涼下,瘋長的勢頭就弱了,總要剩下些潮濕的泥地給盤曲的樹根和苔蘚。

  五月,或者六月,某一天,群山間突然就會響起了布穀鳥的鳴叫。那聲音被溫暖濕潤的風播送著,明凈,悠遠,陡然將盤曲的山谷都變得幽深寬廣了。

  布穀的叫聲中,白晝一天比一天漫長了。

  阿媽斯烱説,要是布穀鳥不飛來,不鳴叫,不把白天一點點變長,這夏天就沒有這麼多意思了。

  那個時候,阿媽斯烱還年輕,還是斯烱姑娘。

  那時應該是1955年,機村沒有去當兵的人,沒有參加工作成為幹部的人,沒有去縣裏農業中學上學的人,沒有抽調到築路隊去修公路的人,以及那些早年出了家,在距村子五十里地寶勝寺當和尚的人,都會聽到這一年中最初的鳥鳴聲。聽見山林裏傳來這一年第一聲清麗悠長的布穀鳥鳴時,人們會停下手里正做著的活,停下嘴里正説著的話,凝神諦聽一陣,然後有人就説,最先的蘑菇要長出來了。也許還會説別的什麼話。但那些話都隨風飄散了,只有這句話一年年都在被人説起。

  也就是説,當一年中最初的布穀鳥叫聲響起的時候,機村正在迴圈往復著的生活會小小地停頓一下,諦聽一陣,然後,説句什麼話,然後,生活繼續。

  那時,大堆的白雲被強烈的陽光透耀得閃閃發光。

  誰也不知道機村在這雪山下的山谷中這樣存在著有多少年了,但每一年,布穀鳥都會飛來,會停在某一株核桃樹上,某一片白樺林中,把身子藏在綠樹蔭裏,

  突然敞開喉嚨,開始悠長的,把日子變深的鳴叫。因此之故,機村的每一年,在春深之時的某一刻,日子會突然停頓一下,在麥地裏拔草的人,在牧場上修理畜欄的人,會停下手裏的活計,直起腰來,凝神諦聽,一聲,兩聲,三聲,四五六七聲。然後又彎下腰身,繼續勞作。即便他們都是被生存重壓弄得總是彎著腰肢,面對著大地辛勤勞作,到了這一刻,都會停下手中無始無終的活計,直起腰來,諦聽一下這顯示季節轉好的聲音。甚至還會望望天,望望天上的流雲。

  不止是機村,機村周圍的村莊,在某個春深的上午,陽光朗照,草和樹,和水,和山岩都閃閃發光之時,出現這樣一個美妙而短暫的停頓。不止機村,不止是機村周圍那些村莊,還有機村周圍那些村莊周圍的村莊,在某一時刻,都會出現這樣一次莊重的停頓。這些村莊星散在邛崍山脈、岷山山脈和橫斷山脈,這些村莊遍佈大渡河上游、岷江上游、青衣江上游那些高海拔的河谷。

  那個停頓出現時,其他村莊的人凝神諦聽之餘會説點什麼,機村人不知道。但機村肯定會有一個人會説,今年的第一種蘑菇要長出來了。那時,機村山上所有的蘑菇都叫蘑菇。最多分為沒有毒的蘑菇和有毒的蘑菇。而到了這個故事開始的1955年或是1956年,人們開始把沒有毒的蘑菇分門別類了。杜鵑鳥再開始啼叫的時候,在19556年,機村人的就説,睢,羊肚菌要長出來了。

  是的,羊肚菌就是機村那些草坡上破土而出的第一種蘑菇。羊肚菌也是第一種讓機村人知道準確命名的蘑菇。

  它們就在悠長的布穀鳥叫聲中,從那些草坡邊緣灌木叢的蔭涼下破土而出。

  像是一件尋常事,又像是一種奇跡,這一年的第一種蘑菇,名字喚做羊肚菌的,開始破土而出。

  那是森林地帶富含營養的疏鬆潮潤的黑土。土的表面混雜著枯葉、殘枝、草莖、苔蘚。軟軟的羊肚菌悄無聲息,頂開了黑土和黑土中那些豐富的混雜物,露出了一隻又一隻暗褐色的尖頂。布穀鳥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鳴叫的,所以,長在機村山坡上的羊肚菌也和整個村子一起,停頓了一下,諦聽了幾聲鳥鳴。掌管生活與時間的神靈按了一下暫停鍵,山坡下,河岸邊,機村那些覆蓋著木瓦或石板的房屋上稀薄的炊煙也停頓下來了。

  只有一種鳥叫聲充滿的世界是多麼安靜呀!

  所有卵生、胎生,一切有想、非有想的生命都在諦聽。

  然後,暫停鍵解了鎖,村子上藍色炊煙復又繚繞,布穀之外,其他鳥也開始鳴叫。比如畫眉,比如噪鵑。比如血雉。世界前進,生活繼續。

  經歷了那奇幻一刻的名喚羊肚菌的那一種蘑菇又開始生長。

  剛才,它用尖頂拱破了黑土,現在,它寬大的身子開始用力,無聲而堅定的上升,拱出了地表。現在,它完整地從黑土和黑土中摻雜的那些枯枝敗葉中拱出了全部身子,完整地立在地面上了。從灌木叢枝葉間漏下星星點點的光落在它身上。風吹來,枝葉晃動,那些光斑也就從它身上滑下來,落在地上。不過,不要緊,又有一些新的光斑會把它照亮。

  這朵菌子站在樹蔭下,像一把沒有張開的雨傘,上半部是一個褐色透明的小尖塔,下半部,是拇指粗細的菌柄,是那只雨傘狀物的把手。這朵菌子並不孤獨,它的周圍,這裡,那裏,也有同樣的蘑菇在重復它出現的那個過程,從黑土和腐質殖下拱將出來,頭上頂著一些枯枝敗葉,站立在這個新鮮的世界上。風在吹動,它們身上的特有的氣味開始散發出來。陽光漏過枝葉,照見它們尖塔狀的上半身,按照倣生學的原理,連環著一個又一個蜂窩狀的坑。不是模倣蜂巢,是像極了一隻翻轉過羊肚的表面。所以,機村山坡上這些一年中最早的菌子,按照倣生學命名法,喚做了羊肚菌。

  布穀鳥叫聲響起這一天,在山上的人,無論是放牧打獵,還是採藥,聽到鳥叫後,眼光都會在灌叢腳下逡巡,都會看到這一年最早蘑菇破土而出。他們都會不約而同把這種蘑菇小心採下,在溪邊採一張或兩張有五六個或七八個巴掌大的掌形的橐吾葉子松松地包裹起來,浸在冰涼的溪水中,待夕陽西下時,帶下山回到村莊。

  這個夜晚,機村幾乎家家嘗鮮,品嘗這種鮮美嬌嫩的蘑菇。

  做法也很簡單。用的牛奶烹煮。這個季節,母牛們正在為出生兩三個月的牛犢哺乳,乳房飽滿。沒有脫脂的牛奶那樣濃稠,羊肚菌嬌嫩脆滑,烹煮出來自是超凡的美味。但機村並沒有因此發展出一種關於美味的感官文化迷戀。他們烹煮這一頓新鮮蘑菇,更多的意義,像是讚嘆與感激自然之神豐厚的賞賜。然後,他們幾乎就將這四處破土而出的美味蘑菇遺忘在山間。

  眼見得菌傘打開了,露出裏面白生生的裙擺,他們也視而不見。眼見得菌傘沐風櫛雨,慢慢萎軟,腐敗,美麗的聚合體分解成分子原子孢子,重又回到黑土中間,他們也不心疼,也不覺得暴殄天物,依然濃茶粗食,過那些一個接著一個日子。

  儘管那時工作組已經進村了。

  儘管那時工作組開始宣傳一種新的對待事物的觀念。

  這種觀念叫做物盡其用,這種觀念叫做不能浪費資源。

  這種觀念背後還藏著一種更厲害的觀念,新,就是先進;舊,就是落後。

  工作組展望説,應該建一個罐頭廠,夏天和秋天,封裝這些美味的蘑茹,秋末和冬初,則封裝山裏那些同樣美味且營養豐富的野果。例如覆盆子,藍莓和黃澄澄的沙棘果。在機村,那些野果,本只是孩子們的零嘴,更多,是滿山鳥雀,甚至還有黑熊的食物。

  基於這種新思想,滿山的樹木不予砍伐,用去構建社會主義大廈,也是一種無心的罪過。後來,機村的原始森林在十幾年間幾乎被森林工業局建立的一個個伐木場幾乎砍伐殆盡,但工作組展望過的罐頭廠迄今沒有出現在機村或機村附近的山野,那是後話。

  在1955年1956年間,蘑菇季一到,工作組率先大吃羊肚菌,機村傳統的烹煮法和小孩們偶一為之的燒烤法,那都太單調了。他們自有特別豐富的做法。他們用豬肉罐頭燴制的蘑菇更是鮮美無比。機村人不明白的是,這些導師一樣的人,為什麼會如此沉溺于口腹之樂。有一戶人家統計過,被召到工作組幫忙的斯烱姑娘,端著一隻大號搪瓷缸,黃昏時分就來到他們家取牛奶,一個夏天,就有二十次之多。也就是説,住在村的工作組,一個羊肚菌季節,至少吃了二十回牛奶烹煮的鮮蘑菇。嚯嚯。至少是二十回呀。一個羊肚菌季節也就一個月多一點點。嚯嚯。哪止二十回啊,那是去到一戶人家的次數,要知道機村可有二十多戶人家。

  答案簡單明瞭,文明。飲食文化。

  機村東頭,對著一條通向雪山埡口的山溝。曾經有一條再過三十年會被稱為茶馬古道又過道,從雪山埡口蜿蜒而下,經過機村,向西通向草原地帶。所以,村子東頭,曾經有過一條短短的街道。這驛道如今了叫了茶馬古道。街上有幾家外來人開的代喂馬代釘馬掌的旅店,幾家商鋪,幾家飯館和一個鐵匠舖。斯烱十二三歲時就到其中一家旅店幫傭,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到山前溪邊割馬草。那些在驛道上馱著貨物走了一天的馬會站在馬圈裏整整吃一個晚上的草。睜著眼吃,閉著眼睛打盹和做夢時也不停嘴。

編輯:楊永青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