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淩晨4點43分,南方日報第一任社長、人民出版社原總編輯、雜文大家曾彥修先生,即嚴秀先生,在北京協和醫院去世,享年95歲。
“微覺此生未整人”
曾彥修先生是四川宜賓人,1919年生,1938年加入中國共産黨,同年起先後入陜北公學、延安馬列學院學習。1941年夏調中央政治研究室工作。1943年調中央宣傳部。1949年南下,任中共中央華南分局宣傳部副部長、南方日報社社長。1954年調北京,任人民出版社副社長兼副總編輯。
據介紹,在“反右”中,曾彥修曾把自己劃為“右派”,轟動全國。當時在“反右”中,曾老所在的人民出版社遲遲沒有行動,他認為沒有什麼人應當劃為“右派分子”。上級追得緊,而且還有“百分比”。曾老作為一個領導,實在沒有辦法應付上面下達的“任務”,於是把自己作為“右派”報上去。曾老被劃為右派後,被開除出黨,不再擔任人民出版社的領導職務。1960年到1978年,曾彥修在上海辭海編輯所做編務工作。1978年夏調京。後任人民出版社社長、總編輯等。1983年申請退休。著有《嚴秀雜文選》、《審幹雜談》、《牽牛花蔓》、《一盞明燈與五十萬座地堡》、《半杯水集》、《天堂往事略》、《微覺此生未整人》、《京滬竹枝詞》等。
2011年,已經年過90歲的曾老先生開始寫回憶錄《平生六記》。在這本回憶錄中,記錄了他一生中記憶深刻的幾件事,都和普通人的命運相關。《平生六記》于2014年由三聯書店出版。“在我一生經過的一些大事中,我的原則是:一切按具體情況處理。明知其錯的我絕不幹。為此要付出多大代價,我無條件地承擔就是。世界上很多事情,常常都會有例外的,唯獨有一件事情,我以為絕不能有例外,那就是:良心。”在《平生六記》中,曾老先生用這句話作為這本回憶錄的開場,這也是他一生最問心無愧的地方。而在《九十自勵》詩中曾彥修先生寫道:“碌碌庸庸度此生,八千里路月和雲。夜半捫心曾問否?微覺此生未整人”。
一個獨特的存在
北京市雜文學會副秘書長楊學武先生昨天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時回憶起與曾彥修先生的交往:“1985年,曾老在主編《中國新文學大系 雜文卷》時,為了使更多的青年作者脫穎而出,他提議並主編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本《全國青年雜文選》。我給曾老寄了一篇名為《漫話“敲邊鼓”》的文章,此文入選。後來,我把自己出版的第一本雜文集《盛世明言》給曾老寄去請求賜教。這本小冊子是我的學步之作,無論是從思想上還是藝術上,都是難以“登大雅之堂”的,可曾老並未對它不屑一顧,而是以長者的風範給我寫了一封長信,既給予了熱情鼓勵,又給予了嚴肅批評,令我受益匪淺,終身難以忘懷。這封信後來在《文匯報》公開發表,對青年雜文作者起到了很好的指導作用。就這樣我與曾老書信往來,成為忘年之交。得知曾老病危入院後,我于2月27日前往協和醫院探望曾老。他在重症監護室,戴著呼吸機,他的秘書小馬大聲給他説‘楊學武來看您’。他點點頭,並用手指比劃著在空中寫字,我們不明其意。馬秘書找來紙筆,他寫下‘四川…… ’,後面三個字難以辨認,但我馬上意識到他是想起了大約是2001年,我陪曾老夫婦以及邵燕祥、牧惠先生去成都參加由我與四川作家協會聯合舉辦的‘三峽風’雜文筆會。病危的曾老還能記起10多年前的成都之行,令我感動不已。”
雜文家朱鐵志曾評價曾彥修先生説:“在中國當代雜文史上,嚴秀先生是一個獨特的存在,是一座高峰,是所有雜文作者和雜文史家師法和面對的對象。是他,系統開啟了新時期雜文創作的先河,提攜和發現一大批老中青雜文作家,迎來了雜文創作的春天;是他,集中編輯整理《中國新文藝大系 雜文卷》(1949-1966、1976-1982),使雜文發展的歷史淵源有了一個清晰的脈絡;是他,最早系統研究分析當代雜文創作規律,提出了一系列富有創見的理論觀點,對後來的雜文創作起到了指導性的作用。”
方正堅守 絕不茍且
雜文家陳四益回憶曾彥修先生時稱:“彥修先生是那種方正堅守,絕不茍且的人。”“上世紀八十年代,我所在的《瞭望》週刊有一個副刊叫《珍珠灘》,《珍珠灘》有一個雜文欄目叫《櫪下談》,是專為一些年事已高的名家所設。”第一次收到彥修先生來稿,陳四益印象深刻,彥修先生在他的稿紙上方做了如下申明:“對稿件如有一字之改動,請與作者聯繫”。“這樣的申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於是我也‘謹從其命’,把我編輯過程中的每一字改動都寫信告訴彥修先生,這些改動無非是幾處衍字或筆誤。經過幾次這樣的告知,彥修先生大概覺得我這編輯還靠譜兒,所以下一次寄稿時解除了這條‘禁令’,並告訴我是因為被有些編輯改怕了,不得已出此策以應之。”文/實習記者 葉露 常浩
“我們為有這種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的人而榮幸”
對於曾彥修先生的去世,原《求是》雜誌文化編輯部主任,《家事》雜誌社社長兼主編李下深感悲痛。説到嚴秀老人,李下説:“我們雜文界以擁有嚴秀老人為榮,為有這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人而榮幸。”
北青報記者:嚴秀老人對您有什麼影響?
李下:嚴秀先生是北京雜文界的泰斗,他扶植了老中青幾代的雜文家。我曾受到老先生的鼓勵扶植。我出了一個雜文集,就寄給了嚴秀老人,還附了一封信。老先生馬上就來信鼓勵我。另外因為我是用硬筆書法的美工筆寫的,老先生説,你的字是文人書法,十分好。這段時間我沒有去看他,他秘書説精力不夠用,我就短信問候。因為不便打擾,我就沒去。現在覺得很後悔。
北青報記者:對於嚴秀老人您有什麼印象?
李下:他是個很低調的人,他自己不宣傳,也不許別人宣傳,所以年輕人很少知道他。對社會來説,這是我們的損失,就像不讀魯迅,不是魯迅的損失,而是讀者的損失。我們雜文界以擁有嚴秀老人為榮,為有這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人而榮幸。
北青報記者:您能具體講幾件事情嗎?
李下:最近的事是朱鐵志先生在編雜文集,要從全國選34人的雜文。首先想到的是嚴秀老人。可是嚴秀老人不同意,他説,他寫的不多,已經讓人民出版社出版,哪能再在其他社出,反覆出就是浪費資源了。2012年,《中國雜文百部》選文時,找到嚴秀先生,他也是不同意出版。近年來的權威雜誌基本上他都沒有出,他將名和利看得非常淡。《雜文精選》裏有嚴秀老人的一本,他買了50本送人。作為人民出版社的一把手,他只要張嘴,就能要50本,但他堅持給錢。
文/實習記者 常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