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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一談的城市女性主題書寫:故事背後的故事

時間:2012-06-25 13:25   來源:新京報

《棲》蔣一談著 新星出版社 2012年5月

  名字《棲》之由來

  在北師大讀書的時候,王一川老師給我們講海德格爾的詩學,講述“詩意的棲居”。後來讀中國古詩詞,發現“棲”是個很古老的詞彙,有兩個讀音,第一個讀音是xī,組成一個成語“栖栖遑遑”,形容一個人的徬徨和無力感。此外,還有一個讀音qi,對應一個字“棲”。“棲”和“棲”同義,一個女人靠著一棵樹,找到了身心之家。在當代中國,我覺得“棲”這個詞彙有特別的意義。我們有徬徨,才可能去尋找,尋找的前提是反思自己;而只有去追尋才能找到某種可能。

  ——蔣一談

  □書評人 楊慶祥

  在出版了以《魯迅的鬍子》、《赫本赫本》為代表的三本短篇小説集後,蔣一談的短篇小説已經成為中國當代文壇某種寫作上的風向標。更重要的是,通過這些作品我們發現了我們身處的當下生活的豐富和複雜。新作《棲》的出版更加證明了蔣一談在短篇小説藝術探索上的先鋒性以及捕捉當下生活的敏銳性——當然,這種永不滿足總是帶有莫大的風險。

  作為一部城市女性主題短篇小説集,蔣一談的《棲》至少從兩個方面激起了讀者的想像,首先是女人的故事,其次是男人寫女人的故事。在現代社會,最基本同時又最迷人的關係之一也許就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關係,這一關係構成了整個現代寫作的發生學。

  在波德萊爾最著名的詩篇中,男人與(陌生)女人的相遇成為一個典型的現代事件。卡爾維諾則在其最經典的作品《看不見的城市》中,以啟示性的故事告訴我們,因為追逐一個夢中的女人,男人們建造了夢中之城,最後,男人們雖然沒有追逐到女性,但是因為這種追逐,他們尋找到了彼此。《棲》中的八個短篇小説,正是關於尋找和遇見的一系列故事。

  《茶館夜談》以中年男人和年輕女性的夜談展開故事,交談的內容關乎愛的距離,在中年男人看來,愛一個人,也許最好的方式是離開,而離開後,愛不但沒有遠去,可能更為接近。《另一個世界》中的中國女記者夏墨遇見了猶太人辛格的祖母,對夏墨來説,辛格的祖母展示的世界是一個充滿了信仰、感恩和懺悔的世界,這個世界活在回憶之中。這個世界與夏墨的世界如此不同,對辛格的祖母的世界的“進入”,正是試圖突破自我生活慣性的一種努力,在這個意義上,一個女人構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拯救。

  《林蔭大道》則通過空間的轉移——代表了社會底層的夏慧和蘇明進入到了代表社會頂層的別墅空間——揭示了一種隱藏在含情脈脈的日常生活底下的尖銳的社會矛盾。知識和生命在物質面前的崩潰揭示出了某種非等價交換的原則,而不管是等價交換還是非等價交換,都是資本邏輯帶來的殘忍後果之一。讀這篇小説讓我心有慼慼,這不僅是在蘇明和夏慧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更重要的是,這篇小説在道德上的曖昧性。這一道德的曖昧尤其通過母親微妙的變化顯示出來,作為鄉村道德最具有象徵意義的代表,母親似乎顯示了與大都市生活的某種背離。

  《馴狗師的愛情》的潛在背景是大都市人的孤獨和隔絕感。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再被信任,人與狗(或其他動物)的關係則被高度神話化。在“人與人”與“人與狗”之間的情感位移暗示了我們當下普遍的倫理困境,難道現代文明竟然已經發展到這個程度:我們從一隻狗身上得到的安慰遠遠超過從一個人身上所得。

  《溫暖的南極》寫的是一個女編輯對於婚外情的渴望和幻想,通過對愛爾蘭女作家吉根的名篇《南極》的徵用和對話,《溫暖的南極》在互文中凸顯的是另外一種現實的結構,在這個現實的結構中,個人視域不斷被社會視域擠壓、阻隔和改造,個人的慾望於是不得不止步于自我想像。

  《夏末秋初》和《療傷課》寫的是女性之間理解和互助的故事。這兩篇的敘述帶有一種壓抑感,這種壓抑感正是來自於一種絕望式的清醒,無論是殘酷的疾病還是暴力的現實,女性在現代社會的境遇並沒有變得更好起來。如果上帝是男人的話,女人最終如何獲得拯救?

  蔣一談的答案是,以平等、尊重之心去想像和書寫女人的故事;我的答案是,用心去讀每一個女人以及她們的故事,並充滿愛與善意。

  【眾議】

  《棲》與城市文學

  ●林建法(《當代作家評論》主編):蔣一談這八篇作品與以前的城市文學有所不同。作品裏沒有北京、上海這種標誌性的城市符號和概念。每個城市的女性都有可能體驗城市女性中的困惑和矛盾。這是城市文學應該更加關注的東西。

  我認為,蔣一談是蘇童後最值得關注的短篇小説作家。中國當代短篇小説比較低迷,這與短篇小説的出版、讀者閱讀習慣、稿費制度等有很大關係,所以我對蔣一談能夠堅持短篇小説創作很敬重。

  ●閻連科(作家):我感覺現在的作家和我們那一代作家不一樣,他對短篇小説的理解與我們那代作家對短篇小説的理解不太一樣。我們理解的短篇小説,重點是要塑造人物,而蔣一談的小説則直擊人物的內心世界,直接接觸隱匿的內容。在過去的短篇小説裏,人物性格很鮮明、活靈活現,但是與他的內心世界還有一定距離。

  蔣一談每篇小説的人物都有不同的世界,而不是去塑造一個簡單的或者粗糙、狡猾、暴躁這樣一兩個形容詞可以描述的人物,他完全摒棄了這種做法。同時,他也放棄了通過完整故事的起承轉合來進行寫作,他描述的都是偶然的事件,通過人物的情緒推動故事的發展。他的語言文字沒有經過刻意雕琢,非常簡單、直白,同時,他也沒有去想短篇小説文字要儘量短,而是想寫多少就寫多少。

  他的小説變化非常多,第一篇《茶館夜談》,非常細膩地描寫了一段特別的母女關係,寫得非常精妙、非常奇特。文字、故事、領悟、敘述方式都不再是原來的形式了,這些對我的觸動非常大。另一篇《溫暖的南極》也奇特。有了這兩篇作品,小説集的獨特性就已經立住了。

  ●邱華棟(《人民文學》主編助理):《棲》是城市女性小説集,非常準確地把握了女性的細微心理。城市文學與作家的生活背景有關係,對於年輕作家,城市已經成為他熟悉的環境,因而我感覺城市文學的發展潛力非常大。

  (節選自6月17日“《棲》:城市文學與短篇小説寫作”沙龍文字整理稿)

  【作者自白】

  《棲》與之前短篇小説集的不同

  《棲》是我的第一本主題短篇小説集。寫完《伊斯特伍德的雕像》後,我覺得可以用人物將我的短篇小説集作品聯繫起來,後來就寫了《魯迅的鬍子》《赫本啊赫本》。寫作《棲》時,我考慮過三點:一是,要用中性筆法、平視的眼光看女性;二是,世界短篇小説在發展,某些時候,故事本身已經不重要,我想寫故事背後的故事;三是,我想在語言上再前進一點。我喜歡語言的樸素和節制,有讀者也評價説我的小説乾淨,但我覺得還不夠。樸素與節制是短篇小説語言的美德,它們能讓短篇小説成為一塊乾淨的布,但是語言的彈性——句子的彈性,段落與段落之間的彈性,才能讓作品更有味道和節奏感。樸素、節制、彈性,這是語言藝術的均衡感,很難做到,但又必須去努力做到。——蔣一談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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