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新聞網/文、圖節錄自寂寞出版《古董衣情緣》】
書名:古董衣情緣
作者:伊莎貝爾.渥芙
譯者:林雨蒨
出版社:寂寞
出版日期:2010年06月30日
內容介紹:
每個女人都有一件想要保留的衣服和感情,菲碧也是……
菲碧總是夢想要開一間古董服飾店。從挂在緞料禮服旁那件Vivienne Westwood的裙子,到用有亮片的小禮服裝飾墻面,所有的細節都在她的腦中。
屬於自己的古董衣店開幕後,眼見客人絡繹不絕,菲碧既興奮又激動。她的夢想實現了,但過去的秘密,卻對她創業開店投下了一道陰影。
有一天,她遇到一位名叫德蕾絲的法國老太太,對方有一整櫃的衣服要賣給她,只有一件不肯割愛……
當德蕾絲開始訴説那件藍色小大衣的來由,菲碧發現,那個故事不僅和自己的人生有著神秘的關聯,還可能幫助她療癒過去的傷痛。
值此同時,菲碧古董衣店客戶們的感人故事與她自己的浪漫戀情,也正悄悄地展開…
新書內容搶先看:
今天一早走出家門時,我暗忖著,至少九月是個重新開始的好時機。九月初總是比一月更讓我感覺到煥然一新。穿越寧靜谷時我一邊想,或許這是因為過了陰濕的八月,九月往往令人感覺新鮮和清朗。不過,在經過窗上裝飾著開學商品促銷字樣的黑石南書局時,我又猜想,或許這只是因為新學年在九月開始的關係。
朝著希斯公園爬上山丘時,“古董服飾村”新上好漆的招牌映入眼簾,我放任自己沉浸在短暫的樂觀心情中。我開了門鎖,從門墊上拿起信件,開始為正式的開幕派對做準備。
我不停地工作直到下午四點,從樓上的儲藏室挑選衣服,然後把它們一一放在橫桿上。當我把一件一九二十年代的茶會洋裝挂在手臂上時,另一手情不自禁在它厚厚的絲緞上撫摸著,指尖觸碰它複雜精細的串珠和完美的手工縫線。我告訴自己,這就是我熱愛古董衣的地方。我愛它們美麗的布料和精緻的作工,也喜歡了解它們在製作過程中用了多少技術和藝術技巧。
我瞥了手錶一眼。距離派對開始只剩下兩小時了。我想起自己忘了冰香檳,於是急急忙忙跑向小廚房,撕開箱子,一邊納悶究竟會有多少人來。我邀請了大約一百個人,所以至少需要準備七十個杯子。我把香檳堆放在冰箱裏,把強度轉到“霜凍”,然後很快地給自己泡了杯茶。我一邊啜飲著伯爵茶,一邊環顧店內,讓自己享受一下白日夢變成現實的滋味。
古董服飾村的裝潢看起來很摩登明亮。我雇人拆掉了木質地板,鋪上石灰,把墻壁漆成淺灰色,並挂上幾面銀框大鏡子。鉻鐵架子上放了葉子光滑的植物盆栽,漆成白色的天花板上裝了閃亮的投射燈,試衣間的旁邊放了一張米色座墊的巨大高背扶手沙發。窗外是黑石南區延伸至遠處的廣袤風景,天空是使人暈眩的藍色穹蒼,點綴著片片高聳的白雲。教堂再過去有兩面黃色的風箏在微風中舞動,而在地平線的那一頭,金絲雀碼頭的玻璃塔在近晚的午後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突然發現要來採訪我的記者已經遲到超過一個小時。我甚至不曉得他是哪家報社的。昨天和他在電話上簡短地通過話,只記得他的名字是丹,還有他説三點半會到這裡。我的惱怒轉變成驚慌,猜想他可能不會來了,可是我需要媒體報導。想到自己龐大的貸款,我的心頭一緊。我一邊替一個刺繡晚宴包綁上價格吊牌,一邊想起自己是怎麼試著讓銀行相信他們的錢交給我沒問題。
“所以你本來在蘇富比?”貸款經理問,她在一間小辦公室裏翻閱我的創業計畫,室內的每一寸角落,包括天花板,甚至是門的背後,似乎都覆蓋著厚厚的灰色毛氈。
“我在紡織品部門工作,”我解釋,“替古董衣估價和辦拍賣會。”
“所以你一定很內行羅?”
“是的。”
她在表格上潦草地寫了些東西,筆尖在光滑的紙上發出吱吱聲。“但是,你沒有在零售業工作過,是嗎?”
“對,”我説,我的心往下一沉,“沒錯。但我在一個環境舒適的鬧區找到一個顯眼又交通方便的店面,附近沒有其他古董服飾店。”我遞給她蒙彼利埃谷的房地産仲介手冊。
她一邊研究一邊説:“地點很不錯。”我的精神又振奮起來。“而且因為在角落,所以能見度很高。”我説,一邊想像著櫥窗因精美的服飾而散發著光彩。“但租金很貴。”那個女人把手冊放在灰色的桌面上,嚴肅地看著我。“你憑什麼認為你的生意會好到可以支付所有的營運費用,更別提要賺錢?”
“因為……”我抑制住一個沮喪的嘆息。“我知道市場有這個需求。古董服飾現在變得非常流行,幾乎已經是主流。最近你甚至可以在倫敦High Street上的Miss Selfridge和Top Shop之類的店買到古董衣。”
她又潦草地寫了些字,有一會兒我們兩人都沒有説話。“我知道你辦得到。”她再度抬起頭,只不過這次面帶微笑。“我前幾天才在Jigsaw買到一件最棒的Biba倣皮草,完美如新,連扣子都沒有換過。”她把表格朝我推過來,然後把她的筆遞給我。“你可以在下面那裏簽名嗎?麻煩你。”
此刻我正在整理挂在正式服裝橫桿上的晚宴服,擺好包包、腰帶和鞋子。我把手套放進手套籃裏,人造珠寶飾品放在天鵝絨托盤上,然後,在角落的架子上,高高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擺上三十歲生日時艾瑪送我的帽子。
我往後退,凝視著那頂造型奇特的古銅色草帽,它的帽頂似乎向上捲起無限延伸。
“我好想你,艾瑪,”我喃喃地説,“不管你現在在哪……”一股熟悉的刺痛感襲來,像是一根長扦刺在心上。
身後,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傳來。玻璃門外站著一個約莫和我同年紀或比我年輕一點的男子,體格高大健美,還有一雙灰色大眼和亂蓬蓬的深金色鬈發。他讓我聯想到某個有名的人,但我想不起來是誰。
開門讓他進來時,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説:“我是丹 羅賓森。抱歉我來晚了一點。”我壓抑著沒説他其實遲到很久了。他從他那只破舊不堪的包包裏拿出一本筆記簿。“我前一場訪問花了太多時間,然後又碰上塞車,不過我們應該只會用上二十分鐘左右。”他把手探入皺巴巴的麻質外套口袋裏,掏出一枝鉛筆。“我只需要記下這一行的基本資料,還有你的一些背景。”他瞄了瞄散佈在櫃檯上多到難以收拾的絲巾,以及衣服只穿了一半的人體模型,“不過,你顯然很忙,所以如果你沒時間,我可以……”
“喔,我有時間。”我打斷他的話,“真的,只要你不介意我們談話時我一邊工作。”我把一件海洋綠的雪紡酒會禮服挂到絲絨衣架上。“你説你是哪家報紙?”我從眼角余光注意到,他淡紫色的條紋襯衫和斜紋棉布褲的鼠尾草綠並不是很相稱。
“我們是新的免費報紙,一週出刊兩次,叫做《黑與綠》──黑石南與格林威治快報。這份報紙才上市兩個月,我們還在擴充我們的發行量。”
“任何報導我都很感謝。”我説,一邊把那件禮服放在日間服飾橫桿的最前面。
“這篇報導應該會在週五見報。”丹環顧店內,又説:“店裏真漂亮而且明亮。不會讓人感覺這裡賣的是老東西……我是説,古董。”他修正自己的用詞。
“謝謝你。”我啼笑皆非地説,不過我對他的觀察倒是心存感謝。
當我俐落地剪掉包裹著幾朵白色愛情花的玻璃紙時,丹透過窗戶往外看。“這個地點很棒。”
我點點頭。“我很喜歡往外就能俯瞰希斯公園。這間店在馬路上很顯眼,我希望除了熱中于古董衣的買家之外,也能有一些過路客。”
“我就是這樣發現你的。”我把花插進一隻高高的玻璃花瓶時,丹這麼説。“我昨天走路經過,看到你……”他從長褲口袋裏拿出一個削鉛筆器,“正準備開店。我想應該很適合當成週五報紙的專題報導。”他在沙發上坐下,我發現他穿著不成對的襪子,一隻綠色,一隻褐色。“不過我對時尚不是很感興趣。”
“是嗎?”我禮貌地説。他用力地轉了鉛筆幾下。“你不用錄音機嗎?”我忍不住問。
他檢視著剛剛削尖的筆尖,然後對它吹氣。“我比較喜歡速記。那麼,好吧。”他把削鉛筆器放回口袋。“我們開始吧。所以……”他用鉛筆撥弄著下唇。“我應該先問你什麼好呢?”他如此缺乏準備真是令我驚愕,但我試著不要表現出來。“我知道了!”他説,“你是本地人嗎?”
“我是。”我折疊著一件淺藍色的喀什米爾毛衣外套。“我在靠近格林威治的艾略特丘長大,但過去五年一直住在黑石南區的中心,靠近地鐵站的地方。”我想起我那間有著迷你前院的鐵路工人小屋。
“地鐵站。”丹緩緩地復述著。“下一個問題……”這個訪問會花上很長時間,而我現在最欠缺的就是時間。“你有時尚方面的背景嗎?”他問,“讀者會想知道這一點嗎?”
“呃……可能會吧。”我告訴他我在聖馬汀藝術設計學院拿到時尚史學位,還有在蘇富比公司工作的經驗。
“那你在蘇富比待了多久?”
“十二年。”我折好一條聖羅蘭的絲巾,把它平放在一隻托盤裏。“事實上,我不久前才被升為服裝和紡織品部門的主管。但後來……我決定離職。”
丹往上看了一眼。“即使你才剛升職?”
“對……”我轉了一下念頭,我説得太多了。“是這樣的,我幾乎是一畢業就在那裏工作,所以我需要……”我瞥向窗外,試著平息猛然襲來的情緒波濤。“我覺得我需要……”
“一段休息時間?”丹問道。
“一個……改變。我在三月初休了一陣子的假。”我把一串香奈兒人造珍珠項鍊挂在銀色人體模型的脖子上。“他們説會保留我的工作到六月,但五月初我看到這裡的店面要出租,於是決定冒險嘗試,自己來賣古董衣。這個想法我已經醞釀好一段時間了。”我補充道。
“一段……時間。”丹輕聲復述著。這幾乎稱不上是“速記”。我偷偷瞄了一眼他怪異潦草的筆跡和縮寫。“下一個問題……”他咬著鉛筆的尾端。這個男人真是差勁。“我知道!你的貨是從哪找來的?”他看著我問,“還是這是商業機密?”
“倒也還好。”我把Georges Rech咖啡歐蕾色的絲綢上衣鉤子扣上。“我從倫敦以外一些較小的拍賣行進了不少貨,也向專業的交易商以及我透過蘇富比認識的一些私人收藏家買東西。我也在古董展覽會、eBay上找貨,還去了法國兩、三趟。”
“為什麼要去法國?”
“你可以在那裏的鄉鎮市場找到美麗的古董衣,好比這些刺繡睡衣。”我舉起其中一件。“我是在亞維農買到的。它們不會太貴,因為法國女人不像我們英國人這麼熱中古董。”
“古董衣在我們這裡變得相當受歡迎,是嗎?”
“非常受人歡迎。”我很快地把幾本一九五十年代的《Vogue》雜誌像扇子般攤放在沙發旁的玻璃桌上。“女性想要個性化的衣服,而不是大量生産的商品,古董衣正能滿足她們這項需求。穿著古董衣代表了獨創性和監賞力。我的意思是,一個女人可以在High Street上用兩百英鎊買一件晚禮服,”我繼續説,已經進入接受訪問的氣氛中,“隔天就變得一文不值。但是,她用同樣的金額,可以買一件料子很華麗的衣服,不會和別人撞衫,而且只要好好保護,實際上還會增值。就像這件。”我抽出一件Hardy Amies一九五七年墨藍色的塔夫綢晚宴服。
“很迷人,”丹説,看著它纖細的繞頸緊身上衣和下面的多片裙,“你會以為這是新的。”
“我賣的每一件東西都處於完美無瑕的狀態。”
“狀態……”他再度振筆疾書,唸唸有詞。
“每件衣服都水洗或是乾洗過。”我把衣服放回橫桿上時説,“我有一位很棒的裁縫師,幫我做大規模的修理和改造,小規模的我可以在這裡自己動手做。後面有一間小‘密室’,裏面有一部縫紉機。”
“這些東西售價多少?”
“從十五英鎊的手卷絲巾到七十五英鎊的棉質日間服裝,還有兩百至三百英鎊的晚禮服與一千五百英鎊的高級設計師服裝都有。”我抽出皮爾 帕門六十年代初期的綴珠金色棱紋稠晚禮服,上面繡有管珠和銀色亮片。我掀開它的防塵罩。“這是一件很重要的禮服,是一位大設計師在事業巔峰期的作品。還有這件……”我拿出一件絲絨寬管女長褲,上面有果汁汽水般粉紅粉綠的迷幻圖案,“這套衣服是Emilio Pucci的。買這件幾乎可以肯定是用來投資而不是用來穿的,因為Pucci就像是Ossie Clark、Biba,以及Jean Muir,非常具有收藏價值。”
丹説:“瑪麗蓮 夢露很喜歡Pucci,她是穿著最愛的綠色Pucci絲質禮服下葬的。”我點頭,不想承認我並不知道這一點。“那些很有趣。”丹對著我身後墻上挂著的衣服點了個頭,那是四件芭蕾舞裙長度的無肩帶晚禮服,一件檸檬黃、一件糖果粉紅、一件藍綠色、一件黃綠色,每件都有緞質的緊身胸衣、一大片有如泡沫般的襯裙網,和縫在上面閃閃發亮的水晶,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畫。
“我把這些挂出來是因為我好愛它們。”我解釋,“它們是五十年代的晚禮服,但我都叫它們‘杯子蛋糕’禮服,因為它們是這麼的迷人和輕薄精巧。只要看著它們,我就很快樂。”這大概是我現在所能擁有的最大快樂了,我陰鬱地想著。
丹站起來。“你放在那裏的是什麼?”
“這是Vivienne Westwood的墊臀裙。”我拿起來給他看。“還有這個,”我抽出一件磚紅色絲質的土耳其式寬大長袍,“這是Thea Porter的,還有這是瑪莉 官的小麂皮連身直統裙。”
“那這件呢?”丹拿出一件淡粉紅色的緞料晚禮服,它有垂墜的領口,兩側有精緻的褶線,還有一個弧狀的魚尾下襬。“這件好美,就像凱薩琳 赫本或是葛麗泰 嘉寶會穿的衣服,也像是……”他沉思地補上一句,“電影《玻璃鑰匙》中的維若妮卡 蕾克。”
“喔,我不曉得那部片。”
“那是一部十分遭到埋沒的電影,是達許 漢密特在一九四二年寫的小説,後來被霍華 霍克斯借用到了《夜長夢多》裏。”
“是嗎?”
“但你知道嗎……”他把衣服拿到我的面前比了一比,嚇了我一大跳。“這件很適合你。”他以欣賞的眼光看著我。“你有那種黑色電影的消沉感。”
“我嗎?”他又讓我吃了一驚。“事實上……這件衣服本來是我的。”
“真的?你不想要了嗎?”丹幾乎是忿忿不平地問道,“它很美耶!”
“是很美,但我只是……不喜歡它了。”我把它挂回橫桿上。用不著告訴他事實。這件衣服是蓋伊將近一年前送給我的,當時我們已經開始約會一個月。有個週末他帶我去巴斯,我從一面櫥窗看到這件衣服,然後走進去仔細瞧了瞧,主要是出於專業的興趣,因為它要價五百英鎊。後來,趁我在飯店看書的時候,蓋伊溜了出去,把這件禮服用粉紅色的棉紙包成禮物帶回來。由於它屬於我極度想遺忘的一段人生,現在我決定脫手,並把得到的款項捐出去。
沿著左墻排列的是一些打了光的玻璃立方體,我一邊重新安排裏面的鞋子時,一邊聽到丹問:“對你來説,什麼是古董衣最大的魅力?是因為這些東西的製作品質比現在的衣服好上許多嗎?”
“這是很大的一個原因。”我回答,一邊把一隻六十年代的綠色麂皮無帶低跟鞋,以優雅的角度和另一隻放在一起。“我們用穿古董衣來反對量産成衣。但我最愛古董衣的原因在於……”我看著他,“你別笑我喔!”
“當然不會。”
我輕撫著五十年代的女用梳粧寬袍上的雪紡薄紗。“我真正喜歡它們的地方在於,它們包含了某個人的私人歷史。”我用手背撫過裝飾用的鸛毛。“我發現我對穿過它們的女人很好奇。”
“真的?”
“我想了解她們的人生。我看著一件衣服──好比這件套裝──”我走到日間服飾的橫桿那裏,抽出一套四十年代深藍色粗花呢的合身外套和裙子,“總是無法不去想到它過去的主人。她穿這件衣服時是什麼年紀呢?有沒有在工作?結婚了嗎?快不快樂?”丹聳聳肩。“這件套裝有個四十年代初期的英國標簽,”我繼續説,“所以我會猜想這個女人在戰時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先生有沒有活下來?她有沒有活下來?”
我走到鞋子展示區,拿出一雙三十年代的絲錦緞拖鞋,上面繡有黃色的玫瑰。“我看著這些精緻的鞋子,想像它們原來的女主人穿上它們走來走去,穿著它們跳舞,又或是親吻某個人。”我走向帽架上一頂粉紅色天鵝絨平頂圓筒帽。“我看著像這樣的一頂小帽子,”我掀起它的面紗,“就會想像底下有著一張怎樣的臉龐。因為當你買一件古董服飾,你不只是買了衣料和棉線,你還買了某個人一小部分的過去。”
丹點點頭。“而你把那個過去帶進了現在。”
“正是如此。我給了這些衣服新的生命。我很高興自己有能力修復它們。”我説,“畢竟人生中有那麼多東西是無法修復的。”胃裏那熟悉的空洞感又出現了。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古董衣,”丹過了一會兒才説。“我喜歡你對工作的熱情。”他仔細看看他的筆記簿。“你給了我一些很棒的話可以引用。”
“那就好,”我輕聲回答,“和你談話很愉快。”但開頭真是無可救藥,我很想加上這句。
丹面露微笑。“嗯……我最好讓你繼續做你的事,我也該走了,去寫這篇報導,不過……”他的聲音隨著他的視線轉移到角落的架子而消失。“好有趣的帽子!那是哪個時期的?”
“它是現代的,三年前做的。”
“非常有原創性。”
“沒錯,它獨樹一格。”
“你賣多少錢?”
“它是非賣品。那是設計師本人送給我的,她是我的好友。我只是想把它擺在那裏,因為……”我覺得喉頭一緊。
“因為它很美嗎?”丹問道。我點點頭。他啪地闔上筆記簿。“開幕時她會來嗎?”
我搖搖頭。“不會。”
“最後一件事,”他説,從包包裏拿出一部相機,“編輯要我拍一張你的照片,搭配文章刊登。”
我瞥了一眼手錶。“只要不會花很久的時間就好。我還要把氣球綁在店門前、換衣服,而且我也還沒倒香檳,那會花很多時間,可是大家再二十分鐘就要到了。”
“讓我來,”我聽到丹説,“算是彌補我的遲到。”他把鉛筆塞在耳後。“杯子在哪兒?”
“噢!在櫃檯後面的三個箱子裏,那邊的小廚房冰箱裏有十二瓶香檳。謝啦。”我補上一句,焦慮地納悶丹會不會把香檳灑得到處都是,但他靈巧地替細長的香檳杯注入凱歌香檳。那當然也是陳年佳釀,這是一定要的。同時,我梳洗了一下,換上我的行頭──一件三十年代的紫灰色緞料酒會禮服,搭配銀色的Ferragamo高跟涼鞋,然後輕輕上了點粧,梳梳頭髮。最後,我解開在椅背上方漂浮的一串淡金色氣球,兩個或是三個一起地綁在店門前,任它們在漸漸變強的微風中猛然上下晃動。當教堂的鐘聲敲到六下時,我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杯香檳,讓丹拍照。
一分鐘後,他放下相機,看著我,一臉困惑。
“抱歉,菲碧……但你能不能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