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人生妝淚盡》

　　《粉墨人生妝淚盡：母親言慧珠和“好爸”俞振飛》，言清卿、余之/著，文匯出版社2009年版

　　一代名伶言慧珠，是言菊朋的女兒，梅蘭芳的高足。她扮相艷麗，嗓音清亮圓潤，又文武兼擅。舞臺上，她英姿颯爽，生活中，她個性獨特，愛憎分明。一代戲劇大師，最後竟選擇自縊離開人間，在後世引起無窮的揣測與議論。四十三年後，言慧珠的獨子言清卿，打破沉默，從親歷者的角度，口述《粉墨人生妝淚盡——母親言慧珠和“好爸”俞振飛》一書，第一次向外界披露母親自殺之謎，揭開鮮為人知的真相。

　　到底什麼才是真相？這是激發我們觀看名人故事的原動力。看洪君彥的《不堪回首：我和章含之離婚前後》，瞬間被其繪聲繪色的描述吸引，同情他婚姻的不幸，頓覺章含之確實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可深讀下去，我們也會驚嘆他老人家記憶力真好，歷史的細節，甚至包括某某人當時說了什麼“大段”的話，幾十年後，洪先生都一筆一筆記下來。難道他常年不懈記日記？如果不是，那這樣的傳記有點做小說的意味。歷史的面目，在那種個人情緒太過濃的敘述下，變形為個人的辯解詞，而筆者口口聲聲所追求的“真相”，則得不到超脫的觀照。

　　這次言清卿自爆母親言慧珠與繼父俞振飛的故事，則與以上傳記不同。言清卿不是文學家，下筆用字樸素異常，言清卿口中所述說的那些事實，對于俞振飛這位藝術大師，幾乎是顛覆性的人格品評。也許是蒙族血統的關係，言慧珠之美大氣而華麗，她追求完美，渴望人間真情，期盼能夠擁有俞振飛這樣一個搭檔，共同完成對藝術的完美詮釋，可是現實卻是如此殘酷。俞振飛留給她的，除了那幾部堪稱合璧的合作經典《牆頭馬上》《百花贈劍》外，恐怕只有無盡的傷痛了。

　　這本《粉墨人生妝淚盡》爆料夠勁爆，言慧珠倒追俞振飛？言清卿說不！俞振飛每天扒籬笆看言慧珠，反右時力保言慧珠過關，還幫助言慧珠調到上海戲校，分明是俞振飛有意求花，破壞了小言清卿的幸福家庭。然後，俞振飛始亂終棄，不肯與言慧珠結婚，俞振飛說言慧珠不能生育了，他要斷子絕孫。言慧珠一氣告了俞振飛，結果組織上說俞振飛這個老色鬼又想害人。瞬間，一代昆曲泰鬥俞振飛的形象就轟然倒塌了。

　　現在，我無意評述言、俞之間到底孰是孰非。但是俞振飛一定是辜負了言慧珠，不然，她不會這樣決絕結束自己美麗的生命。當時，她心愛的獨子只有十歲。看著言清卿的講述，我覺得心酸，這樣一代名伶的幼子卻如此成長，這一切，不得不讓言清卿始終認為：“媽媽的自殺除了政治運動不可逆轉的因素之外，也有夫妻情感破裂的推波助瀾，‘好爸’(俞振飛)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話說回來，言清卿而今重拾這段歷史，我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必要。主人公都是已經作古多年的故人了，何必將這些舊傷殘痛，挖出來血淋淋地示人呢？這本書中的俞振飛大師，完全顛覆了我們心中那個溫潤如玉、儒雅厚道的君子形象，他在對待言慧珠的態度上，是那麼冷酷而自私，這樣的描述實在是看了讓人心寒。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這樁家務事，還牽扯到這麼多歷史名人。當事人的親友們似乎說不得，插不上嘴，而我們這些身處事外的讀者，恐怕也只能像在大馬路上圍觀吵架的路人，越是聽得多，越是手足無措，只能噤聲，權當聽了回天書。現在，歷史的煙塵已經遠去，再多的紛爭而今看來也不過滄海一粟罷了，唯願故人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