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懷謙直接共事是從2010年底調任文藝部主任開始的,至今只有一年多時間,但我們之間的感情卻是很深的。
上週三(8月15日)上午,部裏開例會,病休很長時間的懷謙到了。會上我讓他也談談。他説,休息了好長時間,工作都讓其他同志幹,心裏很過意不去,感謝大家的關心。他還説,自己身體許可時還會來,但不一定能“坐班”,有時可在家裏編編稿子。會後,他還特意到我辦公室坐了一會。他對我説,這幾天終於能睡幾個小時覺了。我看他身體有起色,很高興,對他説,看來藥一定得吃,安眠類藥雖有副作用,但不是毒藥。他愛人曾告訴我,他對安眠藥十分敏感,怕副作用。他説我是靠腦子吃飯的,腦子壞了怎麼辦?搞文字的人,大多有“失眠”的毛病,但懷謙似乎更重,而且他歷來對西藥有“排斥”。去年他因腸胃系統毛病,先後到好幾家醫院也查不出原因,所以他不相信西醫,只能靠中藥“調養”。他的身體時好時壞,我們都為他著急。但只要一好他就到辦公室來,各項工作安排得井然有序,從未因病影響報紙工作。
今年年初開始,他的病逐步加重。我只好勸他帶愛人、孩子出外療養一段時間,換換環境,也許對他的健康有好處。他告訴我,女兒正在備戰中考,等女兒中考結束就出去。6月中旬,女兒中考結束了,他向我請假到青島去住住。我説,多住些日子無妨,不要掛念工作。可是他只住了一個多星期就回來了,我責備他太著急。他説,青島下雨,陰冷,潮濕,他身體受不了。我勸他想辦法到北方乾燥些的地方去住住,他答應了。
這期間,他的抑鬱症加重了。愛人只好將他送進醫院,並被留院治療。進醫院的當天,他愛人向我詳細通報了他的病情。我説要帶部裏同事去看他。他愛人説,醫院不允許陪護,也不讓看望,要封閉治療。我説,那就等他好了我們再去看他。遺憾的是,他不接受治療,堅決要求出院。醫院只好放行。出院時,他愛人與他訂了必須按時吃藥的“協議”。他同意了。但終於沒有回天之力,他仍向死亡邊緣滑近……
7月18日,他給我寫了封簡短的信,第一句話就是“感謝您及報社領導的信任”。信中他深深責備自己的“性格是有缺陷的,但要改卻很難”,他還深情地説,我們一起工作“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走了,把痛苦留給了所有愛他的人。
懷謙走了,帶著對親人、對同事、對事業深深的眷戀!
這幾天,我和文藝部的所有同事一直都沉浸在痛苦之中。懷謙是一個珍重情感的人,尤其是對家人、朋友。這幾天我們不斷收到各界朋友,特別是文學界朋友的來電,大家都是這樣説的。我想起去年他兩次請假回高密探望病重的伯父,年底又請假回去為伯父料理後事,回來後還不停地自責,説沒有把伯父的病治好。我説,伯父生病你照料,去世你送終,這已十分不易,用不著自責了。他淡淡一笑。看到今年第二期《讀者》上他寫的《靜默是一種深刻的語言》,我才恍然大悟。伯父殘疾,終生未娶。他從小跟伯父睡一張炕,直到他工作好多年後回家小住,都跟伯父睡,常常有聊不完的話。這份感情的深重是局外人很難體會的。
懷謙去世當天,他的70高齡的父親抱病從高密趕到北京,已經是深夜12時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痛苦何堪!我盡力勸慰,我講了懷謙的為人、為文,講了他為報社事業做出的貢獻,講了他最近被推薦參評全國新聞出版行業領軍人才。老人都聽了。他擦乾眼淚説,懷謙是我的驕傲,是我們高密人的驕傲,不僅因為他是文化人,是作家,還因為他是共産黨員。他祖母是村裏最早的黨員,我也在村裏擔任幾十年的黨支部委員,分管副業、經營,我們沒有貪污過集體一分錢,我相信懷謙也沒有。在他的心中,懷謙永遠是他的驕傲!
懷謙走了,他最不放心的是寶貝女兒的教育。今天下午,一位年青編輯給我發來手機短信,建議文藝部“能否成立一個基金,幫助懷謙老師的女兒讀本科讀研究生……”懷謙,你聽到了嗎?你女兒的教育的事,同事們已經想到了,並且正在行動。有這麼多好同事、好朋友,有人民日報社這個大家庭,你可以放心,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