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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抑鬱症匆匆離去 《張純如母親回憶錄》出版

時間:2012-05-18 13:56   來源:北京晨報

  張純如 (1968年3月28日-2004年11月9日)  美國著名的華裔女作家、歷史學家和自由撰稿人,以出版英文歷史著作《南京大屠殺》而震驚世界。2004年11月9日,36歲的她在加州自己的車裏,以一把手槍結束了生命,世界再次為之震驚。

  在英語世界中,提到南京大屠殺,就不能不提張純如。正是她,讓世界重新想起了那段悲慘的日子,想起了還有一份道義上的責任,始終沒有完成。

  整個20世紀,中華民族遭遇了太多的苦難,然而,我們很少向世界言説,很少願意敞開傷痕纍纍的心扉。張純如的寫作,打破了這樣的隱忍與沉默,我們是受害者,我們有義務牢記,有義務告訴世界真相,有義務讓孩子們永志不忘。

  張純如計劃寫10本書,但她只寫了3本,便因抑鬱症匆匆離去。

  一位美國讀者來信説,他在圖書館中讀到《南京大屠殺》,他來自鄉村,第一次聽説這件事,從書中,他體會到了一種使命感,一種對人權、正義、公道的執著追求,這激勵著他成為一名護士,他説:對我來説,張純如改變了我的生命,我會永遠記住她。

  8年了,張純如以特別的方式,活在母親張盈盈的生命中。張盈盈寫作,辦基金會。《無法忘記的女子——張純如母親回憶錄》在大陸終於出版了,這是一段母親的記憶,更是一位理想主義者的成長手冊。在理想主義消退的時代,這本書告訴我們,如何才能成為一個大寫的人。

  害羞女孩的作家夢

  北京晨報:在您的眼中,童年的張純如是怎樣的孩子?

  張盈盈:她很害羞,在上幼兒園之前(大概4歲至5歲),不怎麼敢在陌生人面前講話,所以我們經常鼓勵她,陪她一起唸書,逗她多説話。她的爸爸在物理系當教授,過去的列印紙很大,就搬回來給她畫畫,寫自己的書。後來上學了,她寫了個“官兵捉強盜”的故事,寫得很好玩,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讚揚,那是她最早的文章。到四五年級時,她的詩開始得獎,大概從這時起,她夢想成為有名的作家。

  北京晨報:除了寫作,她似乎也很喜歡電腦。

  張盈盈:是的,我們在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城校區當教授,每個週日,她爸爸都把她放在物理系裏,讓她在那裏看電腦,在當時,那裏是美國五大計算中心之一。後來在臺灣給她買了一台蘋果電腦,張純如剛開始學的是電腦專業,她的數學成績一直很好。

  不知為何壓力大

  北京晨報:張純如的一生特別勤奮,她為什麼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呢?

  張盈盈:不明白為什麼,我們父母從來不給她壓力,不知道為什麼她對自己的期望這麼高。也許,我們都是哈佛畢業的,這在無形中可能會給她一些壓力,但我們從來也沒要求她去考常青藤院校。張純如的學習也不是每科都優秀,有興趣的她會好好學,沒興趣的她就根本不學。

  北京晨報:她從小就給自己很大的壓力嗎?

  張盈盈:沒有覺得,她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像很多家庭中的老大一樣,她對自己很有計劃,15歲時便有了比較清晰的人生理想,她每年都會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這讓她很開心,因為當完成計劃時,她發現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她長大後,曾和我們説,人生有兩種不同的目標,一種是短期的,一種是長期的,即一生的目標。我們對此有些驚訝,因為她規劃得很清楚。

  從未感覺低人一等

  北京晨報:華裔在美國是比較沉默的,不太願意言説,為何張純如與眾不同?

  張盈盈:因為在她的成長歷程中,我們從沒嘗試把中國背景隱去,從小到大,張純如並不覺得自己是美國的少數族裔,她以華人血胤為驕傲,不像一些ABC(在美國出生的中國人)那樣,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們從小教她中文,介紹中國文化,讓她知道自己源自何處,所以她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她的爺爺張鐵軍是抗日將領,曾在臺灣媒體任總主筆,她的姥爺也有很深的傳統文化功底,這些都很自然地影響了張純如,所以她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除此之外,伊利諾伊是座大學城,學術氣氛濃厚,華裔教授非常多,子女互相往來,這個成長背景對張純如也有好的影響。

  性格直率的張純如

  北京晨報:生活中的張純如是個怎樣性格的人呢?

  張盈盈:她喜歡説話,性格直率,喜歡不喜歡,她都會很直接地説出來,不會掩飾,比較單純,但她也有很複雜的一面,比如對人生的規劃,對生命獨特的理解等,她看了很多的書,每週都會到圖書館借來一大堆。剛上大學時,她一邊學電腦專業,一邊選修了很多課程。

  北京晨報:她很多愁善感嗎?

  張盈盈:不,她是個非常快樂的人,很多人問,作為母親,回憶張純如是不是很痛苦,其實不是這樣,除了最後3個月,她的人生一直是高高興興的,我在回憶時,總有很多快樂在裏面。

  和父母這樣吵架

  北京晨報:張純如也和父母吵架嗎?

  張盈盈:吵架當然會有,一次她説,為什麼我們安於在伊利諾伊這樣的小地方生活,為什麼不去芝加哥這樣的大城市。第一次聽她這麼説,我們心裏都很不舒服,後來也能理解了,她有很大的雄心。《南京大屠殺》出版後,她在電視上與日本大使辯論,我們很擔心,怕對她不利,便提醒她要小心,她對此很不開心,但後來她向我們道歉,説不應該發脾氣,但我們的關心對她來説是一種負擔。她不常生氣,絕大多數時候是快樂的。

  北京晨報:她特別失望時會怎樣?

  張盈盈:在我們的記憶中,她從不放棄,沒想到最後放棄了生命。她在《芝加哥論壇報》當了一段時間的實習記者,結果卻沒被錄取,這對她是個打擊,這也讓她下決心遠離辦公室政治,轉向獨立寫作。

  對右翼圍攻感到煩惱

  北京晨報:《南京大屠殺》出版後,在網上遭遇日本右翼的圍攻,她很在意嗎?

  張盈盈:寫出來的東西,別人天天説你寫錯了,當然會有些不開心。在美國,此前很少有人知道南京大屠殺,因為日本人在刻意掩蓋,他們有錢,勢力比較大,美國大兵在“二戰”中被俘虜,遭遇虐待,拿去做人體實驗,可戰後美國政府為了自己的利益,選擇了沉默。如果張純如不寫,大家就會徹底失憶,現在年輕人很少關注這段歷史,張純如去世後,幾乎沒人再寫這方面的書了,“亞洲二戰浩劫史實維護會”(簡稱史維會)現在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1960年以後出生的人非常少。在加拿大,南京大屠殺的內容放進教科書了,可美國卻沒有,本來在加州差點成功,可被施瓦辛格州長否決了。政治是買的,它向著有錢人。當然,也有不少日本人是支援張純如的,右翼總是少數。

  藥物改變了她的心態

  北京晨報:張純如是個快樂的人,她怎麼會罹患抑鬱症呢?

  張盈盈:她結婚後生活很辛苦,寫《錢學森傳》時,投資人給的錢不夠。此外她習慣晚上寫作,和正常人的作息完全顛倒,後來她有了孩子,白天也睡不好,身體便垮下來。她曾經説“生活這麼美好,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自殺”。我們從來沒想過她會自殺,因為那不在她的選項中。

  北京晨報:為何她選擇了這條路?

  張盈盈:也許與藥物有關,我們原以為藥物會幫助她,後來才知道,這種治療抑鬱症的藥對亞裔有很大的副作用,相關的報告非常多,不知道國內知道不知道這點。我猜想,是藥改變了她的心態,但後悔也沒用了,人生無法回到原點。

  渴望成為名作家

  北京晨報:張純如在世時,談過死亡的問題嗎?

  張盈盈:她説,人會死亡兩次,一次是肉體的死亡,一次是從別人的記憶中消失。她不斷地寫作,正是因為她知道人會死亡,她希望成為名作家,給世界留下永遠的記憶。她沒有什麼宗教信仰,文字是她的信仰,那是她達成不朽的道路。她説,她不奉神,也不去教堂,但寫作就是她的聖經。

  北京晨報:她為什麼這麼愛看書和寫作?

  張盈盈:從3歲起,我們就給她唸書聽,她最喜歡小貓咪的故事,所以一生喜歡貓。這養成了她愛讀書的習慣,美國的圖書館可以不限量借閱,所以她每週去都抱回一大堆。

  北京晨報:在大陸出版的《無法忘記的女子——張純如母親回憶錄》封底,虎媽還有一句推薦語,您算是位虎媽嗎?

  張盈盈:我不是虎媽,我們對孩子沒有什麼要求,虎媽給我們寫了一封信,她的父母也在伊利諾伊,她認為自己的經歷和張純如很相似,她寫得很感人,我們就把其中的一些句子放上去了。

  找不到故鄉的迷茫

  北京晨報:張純如到南京採訪過,也在臺灣訪問過,但她卻覺得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根,這是為什麼?

  張盈盈:在臺灣,她看到學生們必須剃同樣的髮型,穿同樣的衣服,感到很震驚,一位英文老師發音有問題,張純如就指了出來,那位老師大發雷霆,説別以為你從美國回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這讓張純如非常傷感,她説雖然我是中國人,但同胞並不會因此而對你更好一些,作為華裔美國人,在故土只能是陌生人。

  北京晨報:張純如的爸爸是著名物理學家,他當年是怎麼離開大陸的?

  張盈盈:1951年離開的,張純如的爺爺是國民黨軍人,帶著大兒子去了臺灣,母親、夫人和小兒子留在了大陸。上初中時,老師曾在張純如的爺爺手下做過事,知道他的情況,就和張純如的爸爸説,你父親是反動派,你要向全班坦白一下。嚇得張純如的爸爸不敢再去上學,後來全家去了臺灣。1979年回大陸探親時,看到昔日的同伴都沒能去做自己喜歡的專業,大家感到很悲傷。

  怎樣培養理想主義者

  北京晨報:在一個理想主義消退的時代,張純如卻展現出理想主義者的光輝,您是怎麼培養她的呢?

  張盈盈:不知道,我們沒有刻意訓練她。她認為生活有一個崇高的目標,也許與她愛看書有關,此外我們經常帶她出去玩,因為我們自己喜歡旅遊,每個暑假都會去不同的地方,看到那麼壯美的自然景象,小孩們會很高興。

  北京晨報:除了旅遊與讀書,理想主義者還需要什麼?

  張盈盈:理想主義者需要支援,這和環境有很大關係,如果身邊的人一直在信任你,給你更多的空間,當你想寫作時,有人願意為你提供資助,大家始終對你抱有善意,你可以快樂地寫作,沒有人來指手畫腳,那麼,這對培養理想主義者一定會有幫助。以張純如的性格,如果環境改變了,她是很難成功的。她曾經説,如果她生活在“文革”時代,那麼她將什麼也寫不出來。(陳輝/文)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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