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被就業”的晉城鄉親,一對“被包養”的南京網友,一個“被拋棄”的絕望主婦。“簡直像電視連續劇。”(山西)晉城市公安局北石店分局刑警大隊長王曙光告訴記者,2009年5月5日,十幾個手持招工錄取通知書的村民興高采烈地來到晉煤集團報到,卻被告知,招工一事純屬騙局。趕緊找當初的介紹人啊!驚慌失措中,他們再被告知,這位被他們奉若貴人的“田妹妹”請了長假,去了南京。
“收了人家幾十萬,你猜都去哪了?”王曙光把問題拋給記者。“全給那個男的花了,那個騙子。”7月31日,被警方從南京押回晉城的“田妹妹”向記者憤怒地控訴。辦案民警悄悄告訴記者,“花她錢的南京男子,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這是怎麼回事呢?記者進行了詳細探訪。
A 一群“被就業”的受騙村民
“她用短信挨個通知,五一小長假後,就可以正式報到。”家住高平市寺莊鎮的王秀花(化名)一説起受騙的經歷,就忍不住抹眼淚。
今年四十齣頭的王秀花是一名公交公司售票員,兩個孩子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有工作,丈夫又身患癌症,一家人生活非常艱難。“田妹妹”的出現,一度令她感激涕零。
田妹妹,大名田秀芳,30歲,晉煤集團長平公司職工,上下班途中,經常碰到王秀花,一來二去,兩人混熟了。
“她説手裏有招工指標,晉煤的,一個三萬元。”王秀花説,一聽到“招工”二字,她馬上想到了自家的兩個孩子。
“這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好事啊!”王秀花興奮不已,立即四處籌錢。與此同時,她也不忘打聽田秀芳的資歷,甚至親自到田的單位,以到府探望“田妹妹”為名,一探虛實,結果令她欣慰,田秀芳確實在晉煤集團上班,在工友們口中,這位“田妹妹”出手闊綽,手眼通天,“是個人物”。
幾天后,王秀花把苦苦借來的6萬元“指標費”鄭重交給了田秀芳,只見“田妹妹”不緊不慢將錢收好,寫好收條,怕她不放心,又特意提筆加了一條,“如辦不成,全額退款。”
“話説到這個份上,咱還有啥顧慮?”王秀花説。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她的“福氣”在親朋好友間引起不小的轟動,大夥奔相走告,紛紛求到門上,“好事大家享,也給我們一個機會嘛”。
不接觸不知道。王秀花驚訝地發現,像她一樣急需給孩子找工作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同病相憐,她轉而替他們請求田秀芳,這位“田妹妹”每每欣然應允,讓她感激萬分。
從2008年12月到2009年4月,短短幾個月間,王秀花應多名親友委託,將他們籌集來的23萬餘元轉交給了田秀芳,田照單全收,分別打了收條,並且一一承諾,“以我的人格擔保,不會有任何問題。”
多名受害人向記者感慨,他們聽過無數有關招工的騙局,每人腦子裏“謹防上當”的弦從未鬆動過,但田秀芳讓他們“沒法不信”,一位受害人讓記者看田秀芳發來的一則短信,這是田與他們無數短信交流的一則,“生姐的氣了?程式是一道一道的,可能慢了點,辦不好退錢,還不放心嗎?”
最讓他們踏實的是,田秀芳不僅一一打了收條,還主動聯繫他們,將這些收條統一換成晉煤集團的“財務收據”,上面蓋著鮮紅的印章,赫然簽有公司領導的名字(均係偽造),這些平日裏如雷貫耳的名字,令他們踏實之餘,倍感榮幸。
今年3月,在眾人企盼中,田秀芳來到王秀花家裏,她提著一個密封了的檔案袋,上面貼著一張封條,上面寫著“晉煤長平公司錄取通知書”,霎時,眾人一片歡呼。
但隨後的報到日期讓大夥不安了許久。田短信告知,4月29日,過時不候。眾人興高采烈前去,卻無人接待。焦急間,田秀芳的短信緊隨而來,“因五一放假,4日早上到礦務局報到。”
三天的假期顯得分外漫長,家長們幾乎是扳著指頭,一天一天等待,5月4日淩晨,短信又來了。
“你好,晉煤集團一公司及勞資處特此通知,5日早上8:00到勞資處簽合同,望相互轉告。”
正疑惑間,田秀芳的電話來了,很自豪的口氣,“收到短信了吧?記得是5號哦,我可不再通知了。”
5月5日一大早,根本等不到8點,這些“榮幸”持有錄取通知書的家長,揚眉吐氣地趕到勞資處,卻聽到一個讓他們五雷轟頂的消息,“哪有什麼招工?你們受騙了。”
B 一對“被包養”的南京俊男
“這還了得!”晉城市公安局北石店分局局長文海潮至今記得受害人拖家帶口前來報案的情景,他們大都來自附近農村,被騙幾萬元,委實不是一個小數目。更令警方震驚的是,除了王秀花及十幾名親友,田秀芳還如法炮製,騙取晉城、高平另外十幾名村民“招工費”24萬多元,總計47萬餘元。
田秀芳去了哪?驚慌失措的村民衝到田家,鐵將軍把門;再到其姐家,姐姐一家正為田秀芳“捅下的婁子”慌作一團;再到田秀芳單位,人們第一次知道,被奉為“女貴人”的田秀芳,僅僅是晉煤集團長平公司內部招待所的一名樓層服務員,一個月前,田秀芳請了長假,下落不明。
經過大量走訪,刑警大隊長王曙光獲知一條重要線索,田秀芳酷愛上網,與一個叫王小小(化名)的南京網友如膠似漆,田對其百般依戀,為博其一笑,不惜耗費鉅資,小到手錶大到汽車,一一奉送。同事們尤其記得,一次王小小來電話,要手提電腦。田秀芳柔聲哄勸,但王小小不依,在電話裏提高了聲音。田秀芳馬上服軟,當下請了假,冒著烈日買回一台新式電腦,給南京的情郎寄了過去。
“她不是瘋了就是傻了,自己省吃儉用,全養了南京的小白臉。”田的一位同事感慨,上網已經成了田秀芳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但至今為止,她家裏連一台舊電腦也沒有。一下班,這個沉浸在網戀的癡情女子總是心急火燎地趕到網吧,與南京的情郎傾訴衷腸,全然不顧老公和兒子正等她回家。
5月27日,北石店公安分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郭建新帶領幾名專案組成員趕赴南京,在南京市公安局網警支隊的協助下,在南京一家賓館將田秀芳抓獲。
經過初審,民警吃了一驚,與田秀芳同居一室的男子,並非王小小,而是另一個南京網友。也是通過網路,田秀芳與這名叫張齊(化名)的業務員打得火熱,以夫妻相稱。在田秀芳眼裏,張齊雖然沒有王小小風流倜儻,但忠厚老實,對她一片真心。為了呵護這份新戀情,田秀芳再次施展金錢戰略,短短一個月時間,在這位“老公”身上花去8萬元。
田秀芳的錢從何而來?田秀芳不説,張齊不問,兩人在南京度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時光。
田秀芳被抓獲時,張齊正好有事外出,當他從外邊回到賓館,遠遠看見他口口聲聲稱為老婆的田秀芳被押上警車,拔腿就跑,從此音信全無。
張齊跑了,那王小小呢?
通過南京當地派出所,專案組了解到,王小小是南京一家化工廠的工人,“是個混社會的人”,派出所幾次傳喚,王小小拒不露面,郭建新副局長巧妙設伏,專案組成員在一家新華書店門口將王小小控制,這個小個子男子,正雙手插兜,陪著老婆在書店買書,山西警察從天而降,他想跑卻根本邁不動腳步。
“我和她哪有什麼感情?”説起田秀芳,王小小蹺著二郎腿,冷冷一笑,“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
“你不愛人家,為什麼要花人家的錢?”民警逼視著王小小,王頓時啞口無言。
王小小與田秀芳的相識也是網聊的産物,王的油嘴滑舌、英俊帥氣令田秀芳頓生愛慕,為了表達自己“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愛,田秀芳幾次趕往南京,與情郎會面。為了增加自己的“被愛指數”,田秀芳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女大款,非五星級酒店不住,帶給王的禮物,也極盡華貴,戒指要白金的,光手提電腦,就是三台,為了討好王,甚至屈尊送給王小小夫婦一對高級情侶錶,王仍然時冷時熱。
辦案民警還在王小小家裏發現了一款黃金殼的手機,産地英國,整個南京市只有一家專賣店。田秀芳不動聲色地買好,不動聲色地送到王小小手中,價格幾何一概不提。王抽空溜進專賣店悄悄一問,“最低六萬”!當時,他的心有所觸動,但轉瞬即逝,這麼多年,他對這個山西女人的溫存程度,完全取決於她所送禮物的價值,只要稍有怠慢,他馬上冷冷走人。
2009年4月,田秀芳又有瘋狂之舉,她帶著20多萬現金來到南京,為王小小挑選了一輛現代汽車,上了戶,然後打電話邀請王到賓館。王小小趕來,田秀芳故作神秘地送上了一把車鑰匙,王小小的臉頓時“多雲轉晴”。
“她哪來這麼多錢啊?”田秀芳被押解回晉城後,一直守在北石店公安分局等候消息的田秀芳姐姐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個給父母買衣服從未超過一百元的妹妹,為何會對遠在南京的陌生男人一擲千金!
C 一個“被拋棄”的絕望主婦
田秀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7月31日,記者在晉城市看守所見到了這位傳説中的“美女”,金黃色的頭髮、時髦的黑框眼鏡,一口港臺腔,説到兩位南京網友,她捂著臉痛哭,嘴裏不停地罵,“全是騙子!”
平靜片刻,田秀芳開始梳理自己的情感歷程。
“我就是一個絕望主婦。”她説。
田秀芳與丈夫感情一般,與王小小、張齊“私定終身”後,為了用錢買愛,她將目光盯到了市場巨大的“招工”上,“騙一萬是一萬”,只要手頭寬裕,她馬上奔赴南京。
案發前一個月,她攜帶此生從未見過的數十萬鉅款飛赴南京,就在她為情郎揮金如土的時候,數十名受害人正心驚肉跳地等待錄用的消息。催問得緊了,她一邊與情郎纏綿,一邊編撰各種噩耗,“我姨姨剛剛去世,我先去送葬”“兒子出車禍了,這幾天顧不上”,不明就裏的村民不忍心硬逼,這樣,她又成功拖延,哪怕一天。
田秀芳被抓後,滿以為王小小、張齊一定會奮不顧身前來營救,孰料,張齊至今杳無音信,而王小小只説了一句話,“我這輩子全讓這個爛人毀了!”(記者 郭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