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華
李小萌:您好觀眾朋友,歡迎來到《新聞會客廳》。在神舟七號載人航太任務實施期間,觀眾朋友在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的螢幕上發現一檔節目叫做《中華看神舟》,這是一個由來自兩岸四地的四位主持人共同主持的節目,其中一位女主持人以她成熟洗練的風格引起了觀眾朋友了注意和好奇,不過這個好奇只是對於大陸觀眾的,對於臺灣觀眾來講,四個字,家喻戶曉,她該是來自臺灣TVBS的新聞主播方念華,今天我也把念華請到演播室,歡迎你念華。
方念華:你好,小萌好,還有央視的各位觀眾朋友大家好。
方念華,現任臺灣無線衛星電視臺TVBS新聞部資深製作人兼主播。從事電視新聞工作19年,是臺灣最具知名度、最有影響力的電視新聞主播之一。 曾專訪過陳水扁、馬英九等臺灣地區重要領導人。臺灣無線衛星電視臺TVBS是臺灣本土第一家衛星電視臺,它旗下的新聞臺是臺灣最有影響力的電視新聞頻道之一。在這次神七直播報道中,方念華與來自香港、澳門和中央電視臺的三位主持人共同主持《中華看神舟》節目。
李小萌:這次節目播出這段時間以來,有沒有直接聽到一些大陸觀眾對你的反饋?
方念華:比較特別的是,有一天我喝茶,也沒有時間吃完飯,就是我們進了老舍茶館,就有一對夫婦過來,説可不可以跟你合照,他説我昨天在旅館裏面,因為播出的時候正好接近這邊的連續放大假,他説在旅館裏面有看到,你是不是主持那個發射的節目。我跟你合照,還蠻有意思的。
李小萌:像這樣的情況我想在臺灣應該經常會發生,但是在大陸出現的話,對你來講還是一個新鮮的事情。
方念華:就是蠻新鮮的。
李小萌:像《中華看神舟》,不僅在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播出,在TVBS也會播出,在那邊的收視表現怎麼樣?
方念華:《中華看神舟》其實對於臺灣的觀眾朋友來説,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它的科普性,不管在亞洲地區或者我們講在華人地區,它能夠成功地把載人飛船發射,還有出艙活動,這些都標誌了一個相當大的里程碑,所以我們還特別製作了,對臺灣觀眾來講他有一個進入的門檻,特殊報道,不管是我或者我們另外一組,就跟你們一塊,在酒泉發射中心的記者,我們用不同的角度,另外還製作了適合臺灣觀眾朋友收看的新聞專題跟報道,有六分多鐘的、十分多鐘的。據我所了解,問了一些我們同事,還有他們所聽到的反映,他們是覺得非常新鮮,因為電視新聞畫面很重要,你所看到那些畫面,還有那些幕後團隊努力的過程,都讓大家對於外太空的遙遠,這個距離感減低,我覺得這個對電視新聞來講是很重要,就是拉近距離。
李小萌:對於神七你有一個點評,你説因為載人航太工程,人和外太空的距離都拉近了,人和人之間的距離還算什麼呢?這一句話被很多媒體在轉載,我想至少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説你以一個個人的視角在看待這樣一個重要的科技事件,另外還有一個理由就是,你來自於臺灣。
方念華: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覺得是在記者會上比較有感而發,我但是我聽大家講的時候,很多都會把它跟國家民族的榮耀連在一起,我覺得這個是很自然的,因為你生活在這邊,目睹了從神一到神七,那麼短時間不容易的歷程,作為我來説,我覺得比較特別的是,到了9月23號,我已經看到有很多人在這個過程裏面,透過你們的報道,透過我們的採訪,還有很多無名英雄在背後,也就是説當他成就了神七發射最後圓滿成功的這件事情,是一代接一代無名英雄的心血澆制灌溉的,所以人的價值在這裡面很重要,我也感覺人的價值應該特別被突出跟彰顯。既然從臺灣來講的話,如果今天大陸能夠做到地球跟太空的距離都可以透過這麼短的時間去拉近跟實現,我覺得兩岸之間人跟人的距離,只要同樣具備神七發射成功的三個條件,我覺得就是意志力、特殊的智慧,還要借助普世的經驗,我覺得這三個條件在,沒有什麼做不到的,最重要就是要持之以恒,往一個希望前進的方向去努力。
李小萌:那一句話的言下之意多人都讀懂了,所以念華這次來北京是今年當中其實並不是很少見的,這次是為了神七,但是之前她已經多次來北京了,有一個節目叫做《中國進行式》,我們先來分享其中的片段。
TVBS播出的第一期《中國進行式》:“長城腳下的國際村”片段 。(講述一位曾留學美國的北京人唐亮,在慕田峪長城腳下租用農舍,辦起國際化小旅社的故事。)
李小萌:剛才這個片段當中我們看到了演播室的主持人是念華,外景的採訪記者是念華,但是對於《中國進行式》這個節目她的角色還不僅僅是一個出鏡,還有哪樣的角色是你承擔的?
方念華:其實也很像我們臺灣新聞團隊的一個製作模式,第一個就是因為我在公司實際上的職稱是資深製作人,所以我大部分,包括星期一到星期五的新聞報道,還有像《中國進行式》,我自己播報主持的節目大概都要自己做製作人,《中國進行式》這個題材,我相信臺灣很多電視臺都想做很久了,我自己也很喜歡採訪,所以在每一天的工作時間之外,你必須要另外做很好的時間管理,再拉出時間來,能夠到大陸來採訪,採訪之後,聽帶,寫稿,念帶,跟剪接製作討論,然後再做完整的報道。
《中國進行式》節目是TVBS今年7月才開始推出的重磅深度報道節目。每月播出一期,每期一小時,由方念華擔任製作人和主播。這是TVBS近年來比較罕見地用大篇幅連續報道大陸。方念華希望《中國進行式》能成為臺灣觀眾了解大陸人真實思想的一個觀念溝通平臺 。
李小萌:它既然叫進行式,那就是講變化當中行進中的今天的中國。
方念華:對,所以我們在討論節目定名的時候,我們曾經起過很多名字,我記得好像有China Today,今天的中國,中國今天,中國進行式,還有想取過比較炫的,叫Chinaing,他就是要討論並且試圖去了解不斷變動當中的中國,什麼樣的人的什麼樣的想法,成就了什麼事,因為這些事情漸漸地讓中國呈現出不同的風貌。
李小萌:對,其實從這個立意上來講,是一個很大題材的節目,但是我們剛剛看這個片段是第一期,恰恰是從很小的一個人的故事,長城腳下的一個小旅社講起的,為什麼會這樣去選擇呢?
方念華:在進入《中國進行式》製作的時候,我們整個製作團隊,那時候跟大家交換意見,就是希望我們在看一個事情的時候,不止是大陸的,這個社會的一些事,你要找到這個事,每一個事它被推動,一定有影響力,它的核心影響力是什麼?這個核心影響力一定不是教條,一定不是守則,一定是一個人的經驗智慧,這個經驗智慧裏面哪些是普世的經驗,哪些是這邊獨特的經驗,因為這個經驗都是社會孕育、灌溉的,你透過這個人的經驗,就可以在經驗背後輻射出這個社會長期孕育灌溉的結果,因為人是最生動的,而且就我們採訪的關係來看,這個人在你面前假不了,如果你有一定的採訪經驗,如果是事情,你一下子被丟到這個事情裏面,你可能會抓不到邊。就是這樣的一個原因。
李小萌:像這樣的節目肯定是希望能夠給臺灣的觀眾一些新鮮的感受,新鮮的一些題材和內容,比方説像長城腳下國際村,可以在觀眾的哪些觀念或者意識當中進行一個掃盲的作用呢?
方念華:我覺得第一個很好玩,第一期在播完之後,我們公司有主播網站,後面有連接部落角,就有觀眾來問我説,我想請問你,那個時候播是7月,他説奧運完之後我想去北京,這個地方怎麼去。到底一個晚上多少錢,很多資訊。我那天去採訪的時候其實是蠻開放的,我想如果這個題材可以,我就報道,不可以,我就看看。後來這個採訪進行了大概五個小時,一整個下午,我跟我的攝影同仁。後來我覺得這可能,它就是一部分,我也從來不企圖告訴觀眾説,現在長城腳下全部都是像唐亮這麼能幹的人,或是這麼有國際經驗,這麼有錢的人,不是,但她確實是透過她的一部分想像,跟她一部分投入,她讓活在歷史裏面變成一個真實的事情。
李小萌:像這期節目能夠感覺到它傳達出來的是那種善意的和肯定的一種姿態,但是作為一個新聞報道來講,哪些題材你可能會從一個反思或者是批評的角度去做《中國進行式》嗎?
方念華:其實有蠻多的,我舉例來説,在我們同一集這集裏面,我記得我們做了一個北京的交通,那個時候是5月來採訪的,我本來就是想做北京式的捷運(地鐵)工程,因為我知道,它是大刀闊斧地在奧運期間好幾條新的捷運(地鐵)線要通,我覺得採訪有時候很有意思,就是你的親身經驗,第一知覺會告訴你説,這個題材可以往哪個方向走。我來的第二天很堵,那時候是5月,很堵很堵,我記得5月的第二周來,後來我在採訪的時候,我們也經過前面的聯繫,還有國臺辦的協助,我們就採訪到北京市交通局,好像你們稱為北京市交委的發言人,他有句話就讓我覺得很有意思,我們提到了怎麼樣讓大家進入捷運(地鐵),他提到捷運(地鐵)票價是兩塊錢,從三塊錢恢復成兩塊錢,我就覺得很好奇,我就説你這樣的話,等於政府做了大部分的吸收,所以到底捷運(地鐵)政策,你的經濟管理的概念是什麼?他説就是一個福利事業,你把它想成福利事業,但是我覺得我腦子裏好像有一個錘子突然錘了一下,就是你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是,他把這個捷運(地鐵)當作一個福利事業,可是福利事業因為這樣的話,大部分人他會沒有成本概念的,他認為他所領受的一些都是白白受的,這個在我們報道裏面,從他這個話,有一些配音跟我的文稿裏面做了一些探討。
李小萌:我想對於大陸的態度,臺灣的觀眾肯定也是分陣營的,以這樣的一個立場和感情來做這個節目的話,不一定能夠取悅所有的觀眾,你怎麼去取捨呢?
方念華:我覺得是基於對於臺灣社會看待大陸的一個信心,就是大陸可以以一個比較開放的態度去接受媒體,來反映跟報道這裡的真實,那是最基本的原則。而臺灣的觀眾我覺得到2008年,可以用一個比較持平跟正常的心態來看待大陸,就是説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面,臺灣社會看待大陸,要不然就把它當作敵人,或者就是把它當作親人,在敵人跟親人之間我覺得就地理區域來講,它是一個很重要的鄰人,你不可能對你的鄰人視而不見或者關著門,那就是一個陌生人,可這是一個掩耳盜鈴的情況。我覺得那是基於對臺灣社會,現在看待大陸,我覺得越來越不卑不亢,基於這個信心,所以在這個報道上面你相信,觀眾如果看你的報道,那是因為你的新聞專業,你報道得好,而不是因為你或左或右。
李小萌:作為這樣的溝通的節目是出自什麼呢?出於一個對未來的預期,對專業上的這種判斷的自信,還是新聞人的敏感,還是所謂新聞人的職責所在呢?
方念華:我覺得是敏感,還有也是職責所在。我剛才講了,敏感的話,其實這個節目的醞釀應該是從今年年初或是早於今年年初就開始的,但你這樣做一個節目,你必須投入相當的時間資源,還有人力資源,所以這個心理準備一直在。我覺得還有一個職責跟敏感是説,臺灣的電視節目從節目資訊性節目到電視新聞,它看待大陸,我覺得有幾個階段,如果以我自己的分類跟判斷,覺得今年像我們這個節目是第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很早期,大概20年前吧,那個時候大陸的節目我覺得都帶有很強的尋奇的色彩,太強的尋奇的色彩,尋奇的色彩裏面,它會結合1949年之後很多人的鄉愁,所以你會看到它所報道的很多。
李小萌:是不是那時候《八千里路雲和月》就屬於那個時期的。
方念華:就是類似的節目,它會連接你的人生經歷的上半部大陸的生活經驗跟記憶,也會把這個記憶連到幾百年或幾千年的歷史,它很喜歡拍很多古跡,這些古跡現在的存在保護跟它之後的意義。
李小萌:那個時期觀眾也是需要有這種情感上的共鳴、懷舊的感覺。
方念華:我覺得就電視新聞來講,它最討好的或者最取勝的是新天新地,因為隔了這麼久,你從來沒有看過,那個時候臺灣剛剛開放老兵探親,能夠來的還是那些老兵,很多人是沒有來的,但是你讓大家看到了,這個社會現在的情況是怎麼樣,我覺得第二個階段是兩岸之間大量的通商經濟的往來,這個社會裏面因為通商的往來,因為互動的需要,因為很多人來了,她不是探親,她是來看看他的先生,看看他來大陸讀大學的孩子或者什麼,所以他有很多會提供資訊,這個資訊有很強的交易色彩在裏面,就是説你到大陸,你要吃什麼,玩什麼,看什麼,有很多提醒,你要小心什麼。我覺得臺灣看待大陸進入到第三個階段,就是人,人在跟大陸各種各樣的人在接觸,我們有來這邊唸書的學生,學生有大學生,自己選擇的,有跟著爸爸媽媽來念臺商小學的小朋友,他們還有更多小朋友是念一般小學。我有以前工作的電視臺的攝影記者,他的太太是我新聞系的學妹,他們夫婦兩個人到麗江之後,他説最吸引他們就是他們看了一棟民房,價格是他們付得起的,他們開門之後就會看到有白雪覆蓋的山頭,就為了這個感動,跟我同樣的年齡,後來就搬到麗江,他們的小孩就讀一般的,就是麗江那邊的小學了,你聽上去很極端的例子,可是他越來越不極端,他就是小孩讀一般的學校,這种經驗是越來越複雜,複雜的經驗裏面,你現在的節目要怎麼做,你要怎麼處理,你沒有能力去處理這麼多不同的經驗跟類型,所以你不能類型化,你只能夠儘量去尋找大陸的,回到我們剛剛談的,很多人他的這些人是怎麼樣去想事情的,怎麼樣去看待自己,看待外面,包括他怎麼樣看待臺灣。
李小萌:能聽得出來你還是很有信心,對這一套片子,但是不管在哪兒做新聞都要面臨一個競爭,面臨一個收視的壓力,在一個新聞臺播這種篇幅又長,節奏又相對舒緩的節目,對這個收視的未來,你的信心是不是也很強?
方念華:我覺得它其實是一個挑戰,我舉一個例子來説,就是今年剛好又是美國選舉,我從2000到2004年,10月份又要做美國大選,就像我們做美選,其實每年都有點像灌溉,有很多事情,我不曉得這邊在做奧運是不是也是這個感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你知道最後這個新聞事件會到一個高峰,但是你前面你必須提供觀眾一個足夠的時間,就像蓄水池一樣,你必須要慢慢慢慢把水注入,你跟觀眾之間對於這個題材的接觸或者互動,你要慢慢慢慢去培養你的觀眾,讓你的觀眾進入,我先回過頭來講這個節目,我覺得我們也是還在一個初級的進程,我們希望兩岸關係有更多理性跟良性的互動,當兩岸關係的互動越來越密切,而這樣的交流越來越不可分的時候,有很多人都會去面對兩岸社會的差異的時候,這個節目到時候他們會發現,提供給他們一個不錯的心理準備跟資訊。
李小萌:如果是做大選的節目,這個大選是有一個時間擺在這兒的,所以可以預期它的高峰峰值在哪兒出現,但是做這種關係上的這種預測的話,有時候會風雲突變,有一句話説對於這種事情,到得到早的人和到得晚的人同樣都是失敗者。
方念華:我了解你的意思,我覺得是在於一個電視臺要不要有這樣一個視野,如果他發現兩岸之間發展的趨勢已經開展了,而且這個開展是跟以前不同方向的開展,而且這個開展是不可逆轉的時候,這個資訊你要提供電視新聞臺是不是願意開放,其實就我們的新聞頻道是24小時滾動式的新聞,所以一個月的一個小時,再算上重播兩個小時,其實是非常有限的空間,我覺得那是一個投資的眼光,你提到一個很重要的,你的投資報酬率,你在哪個點去估算你的投資報酬率,哪個時候算是你的停損點,我覺得很幸運,直到現在也看不出任何停損的可能。
李小萌:我覺得這裡邊你有兩個信心,一個是説對兩岸關係的這種發展的信心,還有一個自己長期做這樣節目的興趣,也很堅定,怎麼判斷在現在這個時期來講,臺灣觀眾對這種溝通為目的的節目,它是有需求的?
方念華:2008年應該是一個蠻大的不同,因為臺灣經過再一次的政權輪替,我覺得大陸給臺灣的感覺,幾次峰會,比較多地接觸,不管是我們的海基會的江丙坤董事長來簽歷史性的協議,5月份或是更早之前,國民黨的吳伯雄主席率團來,是之前的博鰲論壇,我覺得在兩岸接觸上的感覺都有一個很重要的就是求同存異,對大陸來講求同很重要,對臺灣來説存異很重要,但過去大家都是各取所需,可是如果兩邊講的都是同樣的語言,都擱置爭議的時候,這個時候臺灣社會的民間就會感覺,這個氣氛的主軸是什麼,因為這個氣氛的主軸,臺灣是海島型的社會,它對外的貿易需求非常大,所以我們臺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面,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在這樣的情況下面,以臺商對外貿易為主的導向的社會裏面,它自然而然在這個開放氣氛下,會出現了很強的一個趨勢去驅動,就經濟市場的需求,跟大陸會有很頻繁的往來。你知道一個臺商到大陸來開天闢地,或者我們臺灣講蹊徑,牽扯到一個家庭或是幾個家庭的轉變,也牽扯到一個家庭好幾個人裏面人生歷程裏面很多重要的抉擇,再牽涉到他的親友,輻射到他的朋友,這樣兩岸關係很自然地進入話題,很自然進入人跟人之間的話題。像我這次來,我抽空見了好幾個,有我的大學同學,有我在美國念研究生的同學,他們都是在這邊買了房子,在臺灣當然還有置産,你就感覺他的生活因為這樣的兩岸之間的不一樣,他在這邊,大陸或是北京的一個國際化,使他的人生發生了一個很大的變化。我舉例説它不是這麼遙遠的一個政策改變,使得大家必須被動跟著政策改變做些選擇,不是,它是一個改變的大的趨勢,因為很多人很敏感地看到這個大的趨勢,希望在這個大的浪潮裏面趕上這個風頭,因為趕上這個風頭,帶動了後面的整個移動,整個移動擴散開有很多水紋,一圈一圈,它的範圍就會擴大。
李小萌:像我們做電視,做新聞,一部分內容是要在節目當中呈現,還有一些感受是我們留在自己內心當中的,我也想知道隨著你來大陸的次數不斷增加,有哪些是慢慢也是以前的印象,在這個接觸當中不斷在改變的?
方念華:我覺得有一個蠻大的改變是,我覺得互補很重要,我前兩天好像跟央視團隊在聊天,我先講一個笑話,我們第一次開會的時候大家就講一些事情,因為隔兩天要進航太城,後來就有一個同事就説,方大姐我跟你講。
李小萌:叫你方大姐的就是大陸同事是吧?
方念華:對。後來中午大家在休息的時候我就説,我用這個水敬你一下,拜託你以後不要叫我大姐。
李小萌:他們都管我叫姐,我都答應。
方念華:後來他第二天要講話一直卡住,他説我要叫你什麼呢,小妹還是什麼,我説你可以叫我念華,叫我方姐好了,修正一下,所有的人都幫他講話説,我跟你講,大姐是尊稱,它跟年齡沒有關係,我説你不要説跟性別也沒有關係,説跟性別有關,但是這是尊稱,我説沒有,開玩笑的。很有意思,回到你講的,我覺得後來我跟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有時候會説,念華姐,我覺得你剛剛想那個主意好極了,那個點子蠻棒的,我説其實不是,就是説互補對我們來講,我第一次發現很重要,因為之前我們在臺灣看大陸,我剛剛講不卑不亢,我覺得人跟人接觸這個很重要,你看到神七發射升空了,或者在經濟上的優勢逐漸趕上了,臺灣也有很多很不一樣的地方,靈活、反應快,還有各種各樣的,它的文明程度,它的民主進程的發展,你常常會去想兩岸關係如果永遠是在一個比較的階段,他沒有辦法去處理兩岸之間真正的衝突跟問題,我來了以後我覺得互補真的很重要。因為那個存異的部分在,所以彼此的獨特性可以被完整地保存,這個獨特性好像磁鐵的東西兩極一樣,因為你有獨特性,會被相互吸引,才會靠近,如果你都是正極或者都是負極,那是吸不到一起的。
李小萌:對於臺灣人來講,如果以代際劃分,如果説你的父輩或者祖輩對大陸還有非常強的情感親近紐帶,親近感的話,到了您這一代人可能也會發生變化,再下一代那種疏離的感覺也會在增加,我想知道,作為社會的中堅力量來講,怎麼看待這樣兩岸關係的發展?
方念華:如果以三代來劃分,其實在我的上一代還會蠻有明顯的不同,比方説有人,就是外省第二代,那就是在1949年之後從大陸到臺灣的,顯然他們的父母親可能在高中以前,或是像我父親,他在進入社會以前的經驗,就是在福建,在大陸還有其他省份,但是我周圍有很多朋友跟同學,他們的家庭,就是已經好幾代,就是地地道道的臺灣人,他們的祖父母輩,就是在日據時代的臺灣生活過的,所以有一些人他們的父母親,像我先生,他的父母親互相叫都是叫日本名字你知道嗎,他的祖父母更是有時候還講日文,這種情況還是很多的,因為殖民經驗對他們來講非常深刻。到了我們這一代的時候我常在講,到我的下一代,我的兒子他們這代的時候就沒有所謂的第二代了,他們已經全部都是臺灣人,而我們的自我認知跟定位在社會上也都是臺灣人,只是臺灣人對於兩岸關係他在政治上處理的情況要怎麼處理呢?如果以民意調查來看,每一次的民意調查都是維持現狀者居多,不過我相信你談的,它不是一個政治上的抉擇或取向,因為那是在不可知的未來,你講那是在情感還有觀看上的一個角度,我覺得情感跟觀看上的角度,朋友的感覺比較多,就是當你的生活週遭,你有這麼多的人跟大陸,有形無形發生連帶,之前我們有一個很有名的經濟性的雜誌,他曾經做過一個調查,我記得那個調查是2005年,就是春節全面小三通的時候,那時候調查是臺灣人的每一個成年人,他的生活周圍的人,直接或非直接的連帶,他認得的人裏面,每三到四個人中間就有一個人在大陸有過,來過旅遊通商經驗或者現在正在大陸生活的,所以以這樣的密度來看,我覺得我所接觸,我所理解大部分我這個年紀的人,對於大陸的看待是比較平衡的一個關係。因此會需要了解比較多的資訊,透過這個資訊去理解,去印證你從小到大,你的理解,我們已經知道從小到大那個理解是有偏差的,它是有傾斜的,因為這樣講可能比較不傷感情,他是有傾斜的,但是這個傾斜你現在要去處理它的時候,有些處理你的記憶牽扯到一個自我認知的過程,你必須了解你是誰,你在什麼樣的角度去處理你過去的記憶。
李小萌:就是那種平等的朋友的或者像前面講的近鄰的關係,大過了以前那種同宗同源的那樣一個強烈的感覺,但很多大陸人大概不是這樣想。
方念華:對,可是我覺得這個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或者你要因此而覺得不舒服或者很抗拒,因為你要考慮比如説大陸很多朋友,他處在這個社會裏面,他跟我們一樣經歷過一段社會化的過程,在這個社會化不斷的過程裏面,他是怎麼樣被引導去看待兩岸關係,我們都需要經過幾個時代的過濾之後,到下一代之間,那一些被引導去看待兩岸關係的緊張都不見了,我覺得就會有一個更自然的狀態出現。
李小萌:所以這個真正的理解確實還需要努力,能夠做到站在對方的心理上,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看一個問題,不容易。
方念華:從理解出發。謝謝。
李小萌:謝謝。
李小萌:今天談話當中我們經常會提到兩個詞,就是理解跟溝通,我覺得生活中很多事情屬於知易行難,真正的理解和溝通,某些時候也屬於這個範疇裏的,而念華不管是出於作為一個新聞人的敏感性還是職責所在,已經承擔起這樣一個橋梁的作用,謝謝念華,謝謝你。
方念華:謝謝你給我們這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