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插畫/師春雷
湯唯總能給出這樣一具遺世獨立的身影。臉上充滿了青春的不忿,她最平靜面無表情時,眼神中也有火光在跳動。那火光遇到時機便會噴薄而出,灼熱別人的同時也燃燒自身。
“湯唯演得好不好?”看完《黃金時代》被問及最多竟然是這一條,而非常規性的“電影好不好看?”
名女演員來演女名人,受矚目度自然是高的,於是這便成了雙刃劍。一方面是身擔歷史的暢快,另一方面難免會被拿來做比較,到底像不像?
湯唯和馮紹峰相依偎的照片,是滿溢的才子佳人。可你要是去找真人蕭紅蕭軍當年的照片,恐怕會碎一地眼鏡,這一對近現代文學史上擲地有聲的名字,面孔皆乏善可陳。有人開玩笑雲,倘若蕭紅真人和湯唯一樣美,恐怕其個人歷史會要改寫,至少在蕭軍手上她有被揍死的危險。
一個女人,有才華,膽子奇大,身處亂世,還要長得美,那麼她可能成為傳奇。不美的蕭紅卻也成為了傳奇,她的才華彌補了她外表上的不傳奇性,而她的緋聞則豐富了她的傳奇性。
電影中,病重的蕭紅氣若遊絲地躺在床上,説“我寫的這些文章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有人看,但我的緋聞將會永遠流傳。”她若在天有靈,現在應該放寬心。即便你是一個不喜閱讀的人,也應該讀過蕭紅,她的文章被編入九年制義務教育的課本之中。
而且伴隨著《黃金時代》即將上映的熱度,以前文青們津津樂道的蕭紅故事,也飛入普羅大眾視野——逃婚離家,又與家裏定親的對象姘居,懷孕後被拋棄,結識蕭軍,男方英勇接盤。蕭紅寫出了名聲,二蕭漸生齟齬,家暴、出軌等常規鬧劇之後,再度懷孕的蕭紅被蕭軍丟棄。端木蕻良接盤,戰亂中蕭紅遠走香港,病死時31歲。死前一年寫出後來她最有名的著作《呼蘭河傳》,而她生下的兩個小孩,一個送人一個夭折。另有花邊新聞是戀父的蕭紅在上海癡纏魯迅,許廣平為此老大不高興。
以上內容,在電影都有直接描述。從未被普及過民國文學正史野史的普通青年們摩拳擦掌:真是作!真離奇!
普通青年們大約讀不懂蕭紅女士作為東北女人穿貂時的風采,但是散著枯幹長髮、殘花敗柳狀的湯唯——也就是蕭紅,穿著寬大的棉夾襖,形單影隻的屹立於寒冷北風中時,他們是要虎軀一震的:太文藝了!更不要説湯唯梳著齊劉海,穿著格紋旗袍黯淡卻婀娜地穿過蕭瑟的民國街道,連正牌文藝青年也按捺不住,直叫他們想起多年前《色戒》中的王佳芝一時心軟放走易先生之後,倉皇地走在上海馬路上的神情。那種無處安身的悽愴,直搗文青們的心臟。
湯唯小姐,最可貴便是這一點。她總能給出這樣一具遺世獨立的身影。臉上充滿了青春的不忿,她最平靜面無表情時,眼神中也有火光在跳動。那火光遇到時機便會噴薄而出,灼熱別人的同時也燃燒自身。
據説《黃金時代》拍得苦,攝製時長是一般電影至少三倍。這部原名《蕭紅傳》的電影,拍了民國群像,魯迅、丁玲……他們在蕭紅的生命中來來往往。湯唯像一個面試官,要審慎片中的每一個角色,彼此交織出光亮。
李安形容湯唯演王佳芝是“完全把自己放在了我的手上”。這次,她同樣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交給了許鞍華,任憑她的操控。於是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使出渾身解數告訴你“我是蕭紅”的湯唯,而是一個靜靜的黃金時代下的女性剪影——她去到日本留學,孤身躺著,把手放在燈下,想著: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她和蕭軍要分手前,她拉著他説:你知道我只是想有個地方好好寫東西!
如斯脆弱,就像湯唯對著鏡頭時,那忽明忽滅的眼神。就像蕭紅飛蛾撲火的生命,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不經意間,就燃燒殆盡。(金吉吉 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