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臺》是一部野史片,它淩空虛構了曹操、曹丕、漢獻帝在銅雀臺彼此殺戮的故事。《銅雀臺》也是一部正史片,它囊括了10年來最有影響的古裝大片的諸多要素。看了這部電影,等於回顧了《英雄》開創的大片時代。
2002年的《英雄》裏最有爭議的一筆是,英雄“無名”有了必殺秦王的機會,卻又放棄了這次機會,因為秦始皇這個統一六國的“大英雄”不能殺。《銅雀臺》中也有這樣的情節樞紐,刺客穆順處心積慮誅殺曹操,關鍵時刻也放棄了,而且甘願給他做“替死鬼”,原因無非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要留下魏王的英雄之軀。他倒是説了些另外的理由:放愛人一馬云云。可是你把曹賊殺了,愛人不自然解放了嗎?
曹丕一齣場就顯示了下流坯子的本色,他當著漢獻帝強暴伏皇后的色鬼樣兒,讓人認不出這是儒雅而深情的小生邱心志演的。宮廷權謀夾雜著肉欲,讓人想起《夜宴》裏的厲帝和婉後,還有《滿城盡帶黃金甲》裏的大王子和王后。《夜宴》中有個“罪臣”遭受了花式棍刑,《銅雀臺》中的伏完遭到了“五馬分屍”。曹操(周潤發)算到了一切,鎮壓了一切,還是《滿城盡帶黃金甲》裏的路數: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不能搶。就連演員都是同一個,曹操發狠的樣子和“大王”生氣的神色並無二致。而曹丕這個搞不懂為什麼要反他老爸的傢夥,和二王子一樣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二王子的銀色大軍在宮墻裏被大王的金色大軍包圍、消滅,《銅雀臺》裏的反叛者也被神兵天降的曹操殺得片甲不留。《關雲長》裏首次把以懦弱聞名天下的漢獻帝搞成了陰謀家,這一次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關雲長》裏的曹操首次提出“劉家的房子破了,我姓曹的幫他修好”的理論,這也是《銅雀臺》的曹操對自己的基本認識。
這個故事是以靈雎(劉亦菲)的視角來敘述的,但她基本上沒正事可幹,一直對主體故事保持冷靜、克制的旁觀。在她娓娓道來的引領下,我們看見了《英雄》裏的“不殺”,《夜宴》裏的情慾,《滿城盡帶黃金甲》裏的父子相殘,《關雲長》裏的變態皇帝。天不變,道亦不變,歷史如鐵,曹操的優勢是不可動搖的。剛性框架無奈,情感細處可以發揮,於是有了“阿爸”和兒子的互動,有了“魏王”在地圖前一訴衷腸……這部電影繼承了中國古裝大片“權謀立片”的優良傳統,在2012年的秋天,再次把我們拉回到陰謀交織的朝堂。而古裝大片裏慣見的刀兵、劍客、暗殺、面具等視覺元素,這裡一樣都不少。
這是一部工整的電影,從劇本到影像都很圓熟,製作更堪稱優質。編劇汪海林諳熟各種橋段,導演趙林山雖然名氣不大,一齣手就在水準線之上。而幕後其他主創也均由名家擔任:錄音師陶經、攝影趙小丁、音樂梅林茂是張藝謀拍大片的班底,造型和服裝設計師奚仲文是陳可辛最信賴的搭檔。有這些人保駕護航,這部電影的技術指標無憂。只是影片的原創性較差,中國式古裝大片走過10年,仍然只是在慣見的陰謀和殺戮中打轉轉,看不出精神超越和技術創新的跡象。
演員方面,周潤發是輕鬆的表演,邱心志是破格的表演,伊能靜是中規中矩的表演。劉亦菲是無可匹敵的古裝美人,劇本沒給她什麼發揮空間,打醬油打得不耐煩了,一齣手卻是個悲劇。最值得一説的是蘇有朋,自從《風聲》裏演了風騷的“白小年”,原先的乖乖虎就變成了重口味,越是壓抑變態,越是發揮自如。他所扮演的漢獻帝人前是唱曲的戲子,人後是陰謀的主使,可憐、可鄙、可嘆。正因為他那聲“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還政于我”的吼叫太過理直氣壯,曹操在三分天下圖前的自我表白是那麼的孱弱,他頭上“姦雄”的帽子還是摘不下來。這就産生了一個可能:如果以漢獻帝為主角結構故事,講述一個帝王的掙扎與悲涼,這個故事也許更容易引人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