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地和朋友一起看了《金陵十三釵》。就像一位網友在微博上寫的,“《金陵十三釵》完全戳到我的哭點了。”從頭到尾,我的眼淚,也被老謀子這個煽情大師騙去不少。影片的開頭,真實到殘酷的戰爭特技,收到了導演期望的慘烈的效果。
但是,我的腦海裏,總在浮現一個大大的問號。這個問號,後來被男主角約翰説了出來:“在上帝面前,不是人人平等的嗎?”
“他將要説的和做的太殘忍了,為了保護一些生命,他必得犧牲另一些生命。那些生命之所以被犧牲。是因為她們不夠純,是次一等的生命,不值得受到他英格曼的保護,不值得受到他的教堂和他的上帝的保護。他被迫做出這個選擇,把不太純的,次一等的生命擇出來,奉上犧牲祭臺,以保有那更純的、更值得保存的生命。是這麼回事嗎?在上帝面前,他有這樣的生死抉擇權,替上帝做出優和劣的抉擇?”小説作者嚴歌苓描寫的英格曼神父的困惑,被編導淡化了。
張藝謀説:“善良、救贖和愛是這部電影的主題”。影片告訴我們,需要救贖的,是一心想賺錢的殯葬師約翰,是書娟的漢奸父親,更是翠禧樓的妓女們。那些會説流利英語的女學生,則被賦予了特殊的符號意義——她們的貞操和性命,是十多個中國軍官浴血奮戰保護下來的。而這些軍人,原本有望逃出生天。編導太想傳遞的一個資訊是——這些少女的性命遠比操皮肉生涯的妓女的性命高貴,因為她們貞潔。在這裡,十二個中國少女似乎擔起了守住中國女性貞潔的重任。為了完成這個神聖的使命,即使她們自戕,即使犧牲十多個中國軍官,犧牲十二個妓女和一個少年,也在所不惜。戰爭、死亡和鮮血,似乎未能打亂和平時期的社會層級。事實上,南京大屠殺時被強姦的8萬中國婦女,絕大多數都是良家婦女吧?
張藝謀説:“我看到玉墨的那句對白''我的身體明天就不屬於我了,我今天就跟你回家吧''時,我哭了。我知道,電影要感人,兩個社會底層的人,一個妓女,一個街頭混混,在這樣的背景下,兩人從調情到動真情,這就夠了。”
在愛國的前提下,經過了決心赴死的洗禮和預設的死亡救贖,妓女,性,這些原本不登大雅之堂的人和事都罩上了一層光環,變美了。原本的低賤者,也因此獲得了尊敬。然而,危險過去,她們背負的十字架依然沉重,一如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與投降的士兵一樣,失身的婦女,在亞洲文化中,都是不可原諒的。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法國總統密特朗,就曾在二戰中當過俘虜。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之後,一些從事性工作的年輕女子聯合捐贈了一百萬。她們的義舉,至今未有一家媒體予以正式報道。
在很多人看來,貪慾、淫蕩、怯懦乃至男女茍合,似乎只能用鮮血和死亡才能蕩滌乾淨。張藝謀主演的影片《老井》中,男女主角靈肉相融的激情戲,前提也是這兩人已瀕臨死亡絕境。這是不是落入了道德潔癖的陷阱?如此有違人性的文化理念,能如此深刻地影響有影響的大導演,不能不説,是文化的倒退和悲劇。
撇開文化觀念上的抱殘守缺,《金陵十三釵》的鏡頭語言和演員的演技,都很不錯。克裏斯蒂安.貝克不愧是奧斯卡金像獎得主,他在有限的戲份裏充分發揮了演技。把一個貪財好色的殯葬師如何在生死關頭轉變為一個挺身而出保護中國少女的“神父”的經過,演得層次分明,有血有肉。
從故事情節來説,以我個人的看法,豆蔻和香蘭重回翠禧樓的情節太過牽強。倘若我是編劇,完全可以安排約翰為了買修卡車的工具溜出教堂,沿途目睹路邊被姦殺的中國婦女的屍體。
可以斷言,在當今幾個同為票房高手的大導演當中,張藝謀是處女情結最深厚的一個。我查了一下,他的年齡最大。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