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入主白宮的演講在美國引起持續爭議,有人説他批評“華盛頓一小批人獲得了豐厚的收益但買單的卻是沒有分到好處的人民”是懟了美國的建制派,但其實這話讓歐洲尤其是德國的建制派聽起來更受刺激。而且,德法兩國在2017年即將舉行大選,特朗普的這一言論無疑對民粹主義又是一次強力挑動。
此外,雖然特朗普沒有點名,但還是暗中扎了德國一針,説幾十年來美國以犧牲自己工業為代價養肥了外國工業。幾天之前在接受德國《圖片報》採訪時,特朗普甚至句句懟到德國的要害,例如指責默克爾的難民政策是災難性錯誤,歐盟只是德國的工具,鼓勵歐盟成員國退歐,認為北約已經過時,威脅對德國汽車廠家徵收高達35%進口關稅等等。所以,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多數德國民眾預感特朗普執政將給德國帶來不利,有人甚至擔心會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默克爾則在特朗普就職前幾天便暗示歐盟各國領導人,特朗普靠不住。
三大衝突令美德“摩擦”難免
可以預料,歐盟消亡將瓦解德國外交政策的基石,北約變局將動搖德國安全政策的支柱,經濟保護主義將打壓德國經濟的命脈,批評默克爾則是動搖德國的“道義榜樣”。如果特朗普執政後果真照他説的去做,德美關係勢必經歷自冷戰結束以來最嚴峻的挑戰,其影響不僅是德美兩國,也會波及歐洲和歐洲以外地區。因此,有必要對德美關係的走向做系統探討。
首先,價值觀衝突即將到來。
德國如今扛起了“西方價值觀”的大旗,默克爾之前在社交平臺上祝賀特朗普當選時就提醒後者遵守“西方價值觀”,因為特朗普被普遍認為是一位典型的商人,他看中的是凡事要謀個好價錢,而不是堅守什麼價值,他在乎的是做成有利可圖的生意,不是維護什麼民主自由;他對女性的言行被認為是充滿的男性沙文主義;他漠視保護環境的意義,揚言要退出《巴黎協定》;他對受到歐盟制裁的“壞孩子”俄羅斯示好,甚至要取消對其制裁等等。簡言之,那些被西方國家視為共同價值的東西都將被放在“是否合算”的價格天平上重新衡量,特朗普的坐標則是美國利益最大化。有意思的是,德國似乎正在準備著在美國這個西方世界老大哥面前捍衛西方價值,就連美國一些經濟和政治精英也覺得特朗普靠不住,期待德國“擔負起穩定世界的責任”。
其次,經濟利益衝突更趨激烈。
美德經濟上根本的衝突是,特朗普認為全球化讓美國吃虧,卻使德國等國受益,他甚至要退出世貿組織,終止和歐洲的自由貿易。擁護特朗普政策的人認為,德國只想賺美國人的錢,不想為美國創造就業崗位,比如把汽車工廠建在鄰國墨西哥,卻把汽車銷往美國。鉅額的貿易盈餘的確讓德國在國際上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數據顯示,德國2015年貿易盈餘2478億歐元,其中對美貿易盈餘就高達540億歐元。特朗普不止一次表示要拿德國汽車開刀,徵收35%的關稅,特朗普極有可能説到做到。
實際上,奧巴馬政府已經開始整治德國,去年3月就把德國等國納入被稱為是“經濟流氓國家”的“紅名單”,對大眾和德銀開出了幾百億美元的鉅額罰單。這也説明,美國對德貿易政策有其連貫性,並不是因為特朗普才發生巨變。德國人認為這是美國人在發動貿易戰,看上去已經打算迎戰。可以預見,德美之間的經濟利益衝突將會加劇。
第三,領導人個性差異可能影響德美關係。
如果不是為著各自國家的利益,很難想像特朗普和默克爾能相互理會,他們之間的性格差距太大。從教育和家庭背景看,默克爾出身牧師家庭,母親是教師,有著深厚的救世和人文情懷,大學物理學畢業,説話做事嚴謹;特朗普則生長在地産商家庭中,商學院畢業,年輕時代即擅長做生意。在職業生涯和政治經驗方面,默克爾與特朗普也相差甚遠,一個是在政治領域工作多年的傑出政治家,政治正確是第一信條;一個是商業大亨兼政壇新人,包括國與國關係在內的一切事務在他眼中都是“交易”。
相互依存決定美國仍舊需要德國
儘管特朗普執政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化德美之間的矛盾,但筆者認為,這些齟齬難以根本上改變兩個國家相互合作的現狀,因為兩國在結構上早已深度相互依存,相互倚重。
在經濟上,德美互為重要的戰略貿易夥伴,雙方的經貿關係給美國創造了至少500萬就業崗位,也給德國帶來上百萬的就業機會,美國是德國最大的出口對象國。軍事上,美國至今在德駐軍近4萬人,軍營遍佈德國各地。德國是歐洲駐軍快速反應力量的後勤支援中心,烏克蘭危機之後德美之間的軍事關係更加緊密,駐德美軍得到加強(對美國軍事存在德國有不同角度的解讀)。
在安全政策上,儘管特朗普對北約現狀不滿,但改變不了美國要抓住北約抗俄防歐的戰略意圖和戰略佈局。要發揮北約作用,美國就必須依靠德國,如今年初美國向波蘭等東歐國家派駐軍隊就是在德國的協助下完成。全球戰略上,美國越來越難以一家獨大,越來越需要通過聯合國、七國集團、二十國集團等國際機制實現其戰略意圖,越來越需要盟友支援,德國是其繞不過的重要盟友。特朗普政府可能繼續加強對亞洲的軍事投入,打擊恐怖武裝勢力、穩住中東。在此情勢下,美國需要有穩定的美歐關係,這也將迫使特朗普在上臺後會儘量避免與德國撕破臉。在許多國際問題上,特朗普會發現自己領導的美國需要德國和歐盟的呼應和支援,否則就會變成孤家寡人。説到底,這個相互依存度空前高的世界容不得任何人任性。(作者是上海外國語大學研究員、中國前駐德國大使館公使銜參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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