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90年代初,當蘇聯東歐發生劇變、中國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之時,西方主流經濟學(以下簡稱“西方經濟學”)認為,向市場經濟過渡必須實行以全面自由化、私有化為核心的激進式改革,俄羅斯和東歐國家由於實行了激進式改革將迅速走向繁榮,而中國由於堅持社會主義制度並實行漸進式改革而將走向失敗。但是,中國經濟持續快速發展和俄羅斯東歐經濟衰退、停滯的現實對這種觀點提出了挑戰。
如何解釋理論與現實的這種巨大反差?有經濟學家認為:中國經驗至多是一種轉型經濟學的範例,即向資本主義自由市場經濟過渡的一種特殊形式,沒有普遍意義。如果説中國的改革取得了一些成就,那應歸功於對西方經濟學一般原理的應用,如發展私有經濟、自由市場和對外開放等;中國經濟面臨的問題則緣于對西方經濟學一般原理的偏離,如保留社會主義制度、國有經濟、政府干預等,由於存在這些根本制度障礙,中國經濟遲早會面臨崩潰的局面。反覆出現的“中國經濟崩潰論”,就是這樣産生的。然而事實是,中國經濟崩潰的預言屢屢破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卻經歷了2008年的嚴重危機,陷入持續低迷。西方經濟學為什麼不能解釋中國經濟?
首先是意識形態的原因。不可否認,西方經濟學包含不少科學知識,如關於價格、貨幣、市場、競爭、貿易、匯率、産業、企業、增長和宏觀經濟等方面的理論,可以拿來為我所用;但也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特別是它的基本理論,如經濟人假設、生産要素價值論、自發秩序論、私有制高效論、自由至上論等,旗幟鮮明地為資本主義制度辯護,赤裸裸地宣揚個人主義世界觀,由此形成了西方經濟學的基本價值取向和政策主張:崇尚私有制而反對公有制,崇尚自由市場而反對政府調節,崇尚資本主權而反對勞動主權。顯然,這樣的價值取向和政策主張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格格不入,又怎麼可能對中國經濟作出正確解釋呢?
其次是理論範式的原因。當代西方經濟學的主要特點是:重邏輯輕歷史,重形式輕內容,否認不同社會制度和歷史條件下人們行為的差異,排除技術、制度、政治、文化等因素對經濟生活的影響,把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經濟人假設當作考慮所有問題的出發點,把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當作人類永恒不變的經濟形式,把抽象的數理邏輯當作判斷經濟學是否科學的主要標準。這樣一種理論範式,形式上似乎很完美,但與現實相去甚遠。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説,西方新古典經濟學不僅在轉型過程和制度選擇中用處很小,即使在解釋發達市場經濟方面也存在根本的局限。另一位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保羅 克魯格曼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後也曾論道:“宏觀經濟學在過去30多年的研究成果,説得好聽點是毫無用處的,説得難聽點甚至是有害的。”
第三是理論適用性問題。西方經濟學中一些被認為是比較正確的理論,也往往是以一定的假設條件以及時空條件為前提的,並不是像自然科學一樣的普遍真理。瑞典經濟學家岡納 繆爾達爾曾指出:“這些(西方)經濟學術語是從西方世界的生活方式、生活水準、態度、制度和文化中抽象出來的,它們用於分析西方世界可能有意義,並可能得出正確的結論;但是在欠發達國家這樣做顯然不會得出正確的結論。”比如,自由貿易理論是西方經濟學的一個基本原理,但無論英國、德國、法國還是美國,在進行資本原始積累、建立自己工業體系的時候,都毫無例外地實行過保護關稅制度。
一種頗為流行的觀點認為,西方經濟學反映的是成熟市場經濟的運作規律和運作經驗,具有普世價值,中國的改革開放只有以西方經濟學為理論基礎才能取得成功。這種觀點是錯誤的。我們知道,共性以個性為基礎,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現代西方經濟學從它體現市場經濟一般規律的方面看,具有共性或普遍性,是我們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需要認真研究和借鑒的。另一方面,拋開西方經濟學存在的局限和缺陷不談,即使是正確的理論,在解釋中國改革發展經驗時,也必須結合中國實際,而不能削足適履、照抄照搬。中國是一個發展中的社會主義大國,具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我們的目標是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只有把市場經濟一般規律與中國具體實際結合起來,才能找到切實可行的改革發展之路,才能理解和把握中國經濟發展經驗的實質和內在邏輯。也只有立足於中國國情和實踐,並從中總結經驗、構建話語、提煉思想、創新理論,中國學者才能取得無愧於時代和人民的理論成就,為人類發展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