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看了許多關於“歸真堂”的爭論,想到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最早聽見此言,是文革中看樣板戲《紅燈記》。鳩山隊長用高官厚祿誘降被捕的中共地下工作者李玉和,説是“識時務者為俊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云云。其實,李玉和冒著生命危險從事情報工作,也是“為己”——為了自己的理想:驅逐日寇,解放祖國,不做亡國奴。兩人都是“為己”,但內涵與目的截然相反。
因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是從日本鬼子嘴裏説出來的,這句話從此被賦予了邪惡的內涵。其實,“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僅僅是説出了一個事實:人,作為一個物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身的生存;如果你自己都不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那老天拿你也沒辦法。因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同時也可以看作是一個價值判斷:人應該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歸真堂以及“挺歸”的專家們,説發展“熊産業”,是利用自然資源(動物),為人服務。這樣説來,發展“熊産業”,是符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天道”的,“熊産業”不但不應取締,還應該大力扶持、發展。
那麼,譴責歸真堂,主張取締“熊産業”的一方,他們的主張不是違背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天道”嗎?説得粗一點,他們不是跟自己作對嗎?活得不耐煩了嗎?一些“挺歸派”也據此而指責他們只顧動物福利,不考慮人的實際需求,是本末倒置,有“道德虛偽”之嫌。
“反歸派”(姑且這麼叫)在表明他們的主張時,確實使用了很多道德話語。那麼,道德是不是人的實際需要呢(先不説道德與人的精神活動的關係)?道德跟人的生存有沒有關係呢?
“熊産業”讓很多人不能接受的一個重要的、也是主要的原因是,被用來提供膽汁的熊,要長期地、一次次地忍受痛苦(最新的有關報道見2月25日《廣州日報》。臥底偷拍者揭露:部分養熊場取膽過程殘忍,被困養黑熊需穿“鐵馬甲”,定期吃消炎藥),令人不忍。這個“不忍”首先是一種生理上的不適感,進而也是一種精神痛苦。也就是説,對“熊”的殘忍,已經傷及到人了。所謂“道德”,是從這種最自然的生理感覺中生發的,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受傷害。因為有的人看到熊受罪,不但沒有不適感,還“感覺很舒服”(中國中藥協會會長房書亭語),道德分歧的源頭,仍然是最原初的感覺。
普遍的,社會化的不適或痛苦多次或長期重復,人的敏感程度會降低,即通常所説的“麻木”、“冷漠”,此時,道德感也會隨之下降,即原先覺得不道德、不能接受的事情,會變得可以接受;而且不管你是否能接受,這種原先看來是不道德的事情會呈現愈來愈多發、甚至高發之勢。在反對 “熊産業”的人士看來,“熊産業”的存在,也有導致人的普遍麻木、降低道德感之虞;而道德感降低,給社會全體成員帶來的後果,遠不是 “熊産業”的正面價值可以抵消的。更何況中醫藥界很多人士表示,熊膽製品並不是不可替代的特效藥。
歸真堂邀請媒體和其他人士去他們的養熊場參觀,讓大家看到黑熊在那裏生活得“很舒服”,其目的也是為了降低“熊産業”給公眾造成的不適感,以增加這個産業的合法性。這表明,即使是歸真堂自己,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道德感的。只是道德感所起的作用與“反歸派”不同罷了。(戎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