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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北京鳳凰嶺書院開學典禮上學員跪拜老師,在網上引發熱議。部分網友對其炮轟“這是恥辱”。而鳳凰嶺書院教務長韓國棟表示,網友的質疑是對跪拜的曲解和誤讀,跪拜是對中國傳統文化中師徒關係的詮釋和傳承。
正方 不應將跪拜禮等同於“尊嚴矮化”
行跪拜禮,對於學生是表達敬意,之於老師是責任,它其實也是雙向的情感生成過程。
鳳凰嶺書院學員行跪拜禮,引發軒然大波,既正常又不正常。正常之處在於:自新文化運動以來,“自由”“平等”等觀念流佈甚遠,並逐漸植根人心,而跪拜帶有的“尊卑分明”意味似乎有悖于平等價值,所以也被摒棄。但這其實是對平等內涵的偏頗理解,也是對跪拜禮的誤讀。
若從文明傳統的內在脈絡看,平等作為普世價值,在強調政治權利、人格尊嚴等的制度配置時確實有其意義;但它很難作為絕對普遍化的原則,嵌入人類複雜領域,尤其是共同體生活中。在家庭、行會等單元中,遵從的往往是經驗的邏輯,它會自然形成某種秩序等級。你很難説,子女對父母反哺跪乳,就是卑躬屈膝。
在教學語境下,也是如此:基於修為、資歷等因素,後學者們對老師自發生出“心敬”,並訴諸禮的表達,包括跪拜,沒什麼不妥。應該説,跪拜禮在那些禮儀形式中,屬於大禮,比稽首、頓首等要隆重,但它重在表達對人的尊重。尊重不等於要抹殺學生人格,這跟獨立人格也不是非此即彼的關係。
從社會關係層面講,學生對老師跪拜,也是維繫二者間良性、相互支援的關係網路,它對於學生是表達敬意,之於老師則意味著責任。這無關什麼老師駕馭在學生之上,而是雙向的情感生成過程。
很多人對行跪拜禮大加批評,可若切換下視角,從“內裏人”角度看,很多禮都是發之於內心的,對此人們應重新認識:像這次發生在鳳凰嶺書院的一幕,有人覺得它像“舊時幫會”,是文化糟粕沉渣泛起,可對學生來説,他們未必就會産生什麼“羞辱感”,跪拜也只是表達敬意的程式而已。
説到底,我們需要一個文質彬彬、禮尚往來的社會,而非用“平等”牌挖掘機拆掉所有的禮儀。在韓國,也經常會有畢業典禮時著韓服行跪拜禮的場景,它被認為是傳統文化的遺存方式。何以在我們這裡,行跪拜禮就成“恥辱”了呢?就像有人説的:悟道千難萬難,先師點化至悟,謝之以跪拜,何過可責?當然,也得警惕禮的形式化,避免它異化為形式主義表演,這跟發自內心的“誠愨之道”相去甚遠。
禮會變化、會翻新,但最重要的是要繼承傳承。我們生活中興許用不到“跪拜禮”這種大禮,但鞠躬之類的禮儀大有傳承價值,要在繼承基礎上有所損益,這也是儒家的基本觀點。
□任峰(儒學學者,弘道書院副院長)
反方 禮不必廢,跪可以免
跪拜已不單純是“禮”,還包含了“制”,也就是具有強迫性的意味,而這本質上就是反現代的。
對學員集體跪拜這事,有人説:拜的不只是老師,而是失落的傳統文化。這話我贊同,傳統之於現代,並不能完全割裂。問題在於,跪拜禮屬於應當大力傳承的傳統嗎?在我看來,尊師重教的禮儀不可偏廢,跪拜卻可以免了。
道理何在?只因這一跪一拜已不單純是“禮”,還包含了“制”,也就是具有強迫性的意味。所謂禮制,就是傳統社會的一整套等級規範。臣向君跪拜,下級向上級跪拜……這一路跪下來,背後充斥著奴役與強迫的氣息:它既是意志的臣服,也是權威的確立。這一禮制登峰造極,就上演了如明朝時的廷杖,清朝時大臣自稱“奴才”等現象。就此看,跪拜禮本質上是反現代、反人權的,這種傳統糟粕中的糟粕不應恢復。
既然跪拜禮與現代價值格格不入,就不可能在現代社會紮根。如這場集體跪拜禮,從現場看毫無肅穆氣氛,從儀式看也很荒唐。你説一堆人翹著屁股趴在那,叫來一堆人觀禮、採訪、拍照,這究竟是想表達什麼呢?若非出於內心的信仰,就算這場集體跪拜是想表明對傳統的敬意,充其量也只能得皮毛。
近年來,隨著國學熱興起,各種私塾、培訓班大行其道。但有些機構不是念錯了經,就是拜錯了“墳”。其中典型者如東莞某女德培訓館,竟然宣揚“逆來順受、堅決不離婚”等“古訓”,奉行“拍肩即不貞”等歪論。這哪是在弘揚傳統,簡直是往傳統身上“補刀”。
傳統是個筐,但不能什麼都往裏裝。目前在弘揚傳統方面,亟待恢復的並非這些繁文縟節,而是對傳統經典的基礎閱讀。也正因為對傳統一知半解,這才會出現類似邯鄲學步、畫蛇添足的笑料。我看到,在這場集體跪拜儀式上,原本的“天地君親師”被改成了“天地國親師”。這或説明,端坐其上者並非食古不化,只是缺乏文化自信,或為了營造神秘性與權威感才抬出跪拜禮這塊祭臺。
楊絳先生曾寫過讀《論語》的一篇隨筆,在她看來,孔子是一位可敬可愛的人,《論語》是一本有趣的書,書中的每個人物“一個人一個樣兒”,而孔子“也全無道學氣”。説白了,就是書中充滿人性的氣息。這樣的傳統,才值得學習和弘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