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東彥第一次出手就讓自己成為世界聚光燈的焦點:基礎貨幣兩年內擴張一倍,央行所持國債餘額每年增長50萬億日元,擴大風險資産購買規模,每一項都極大刺激了投資者的神經。
日本央行無疑是在學習美聯儲,但日本央行的量化寬鬆與美聯儲的量化寬鬆卻存在本質區別。美聯儲的量化寬鬆主要實現兩個目的,一是將金融機構依靠自身力量無法剝離的劣質資産剝離出來,使其輕裝上陣,以解凍次貸危機全面爆發後的市場信用體系;二是在信用體系基本恢復後,將美國的國內融資成本壓制在一個極低的水準,為美國經濟恢複元氣提供較為寬鬆的資金環境。美國實體經濟之所以能夠慢慢恢復過來,更主要是因為其經歷了痛苦的去杠桿、去庫存和産品創新過程,美聯儲的量化寬鬆只是為其創造了一個相對寬鬆的外部環境。換句話説,量化寬鬆更像是滋潤種子的春雨,而並非種子本身。
日本量化寬鬆的實施環境與美國截然不同。首先,日本金融體系的流動性根本不是問題,日本的金融機構擔心的從來不是有沒有資金,而是過剩的資金該投向何處;其次,日本企業從來不必擔心融資成本問題,因為全世界都知道日本始終站在全球最廉價資金供應者的前列。例如,最近10年,日本央行隔夜拆借目標利率的最高值僅為0.5%,當時雷曼公司尚未倒閉,而同期美國聯邦基金目標利率則高達5.25%。
日本經濟長期低迷的根本原因在於人口老齡化、企業創新能力不足等非貨幣層面的因素,擴大印鈔規模不可能解決這些深層次的經濟結構問題。所以,日本的量化寬鬆從一開始就不具備成功的基礎條件,因為它缺乏有力的政策著力點。
目前,日本就業人口中,45歲以上人口占比已達50%,55歲以上人口高達29%。中老年人為主的社會,其創新能力和創新衝動自然趨於下滑,生産效率的提升也隨之面臨障礙,而這一切都將導致國民收入的增長乏力。1997年以來,日本家庭可支配收入基本處於下滑狀態,2012年底較1997年下滑約14.4%,比次貸危機全面爆發前的2007年也下滑了3.6%。一方面是收入水準難以提升,另一方面則是不斷逼近的養老壓力,這必然造成日本國內消費不振,進而導致通貨緊縮並最終降低企業投資動力。
日本央行一廂情願地期盼通過製造通脹預期,迫使日本國民加大當期消費的如意算盤,很可能導致日本國民在通脹威脅下更加捂緊錢包,精打細算。即使黑田寬鬆真的能帶來CPI上行,那可能也不是居民消費主動增長帶來的,而是進口物價大幅上漲帶來的生産、生活成本被動增加,這實際上是在侵蝕日本國民的棺材本兒,變相降低日本國民的儲蓄水準和消費能力,對實體經濟的增長未必有明顯作用。
真正能從黑田寬鬆中獲利的是出口企業和日本政府。首先,黑田東彥以史無前例的政策力度給了全球投資者一個較為可信的日元貶值承諾,日元貶值的想像空間就此打開,這對於刺激出口無疑是有利的。其次,日本央行的保駕護航將大大增強日本政府的發債底氣,2011年和2012年,日本政府債務餘額的年度增量分別為39.5和38.6萬億日元,而日本央行每年計劃增持的國債規模高達50萬億日元,不難看出,日本央行已經淪為財務省的附庸,同時政府債務負擔的加重又會成為外匯市場上打壓日元匯率的炒作素材。對於正在艱難復蘇的全球經濟來説,日元繼續貶值無疑會使本就激烈的貿易競爭更為白熱化。
與其説黑田寬鬆政策是為了刺激日本走出通縮,不如説是全面吹響貨幣戰爭的號角,無論這是否是日本央行的本意,亞洲貨幣陷入又一輪競爭性貶值可能是難以避免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