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沒有工作,不需要按時完假上班,這個春節,易光斌還是只在家待了7天。
正月初三吃完早飯,一家人圍在火爐邊寒暄。年近花甲的母親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今年,別的我們不指望你什麼,找個合適的人,只要不是寡婦不是離婚的就可以了,眼光不要太高了,你看人家這溝裏十幾歲的孩子,媳婦都有了,你看看你……”
易光斌生於1980年,和我同歲,兩家屬同一個鎮,彼此的村子隔了二三十里山路。只是按照老家的習慣,生日一般按陰曆計算,他生於羊年臘月二十三,這樣,在父老鄉親們眼裏,他便是1979年生人,早我一年邁入而立。
“三十而立,你立了什麼?”
先成家後立業的“嘮叨”,他已整整聽了10年。母親當初説這話時,長他3歲的哥哥也是形只影單。如今説這話時,他那對4歲多的雙胞胎侄子,正在大門外嬉笑著放花炮。
“只是,始終,我做不到,至少10年來我做不到。”易光斌差不多是一字一頓地告訴我。母親説,村裏小他12歲的孩子都開始談婚論嫁了。“我還來得及嗎?”他不無擔憂地悄悄問自己,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個晚上輾轉反側。
正月初八下午,我們坐在十堰市市區他租的房子裏,一起等待晚上的同學聚會。房子的租金每月400元,裏面幾乎沒什麼家電。
這是這10年來我們第4次見面。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説起,聽到母親的話,自己當時如坐針氈,抬不起來頭。今年春節,他第一次沒到親友鄰居家串門拜年。
“我還是想找個可心的女子。”他抬起頭説,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只是臉頰微微泛紅。
正月初五,易光斌便從家裏匆匆“逃離”,回到市內,在這個城市,他已經整整奮鬥了8年零8個月。
但他從來沒有一個生日,像剛過的臘月二十三這個生日這樣失落和傷感。這一天,他過完29歲的生日,意味著進入了人生的第30個年頭。他意識到自己“沒有房子,沒有工作,沒有女人,幾乎一無所有”。
甚至在生日的79天前,他還被軟禁在湖南益陽的一個小院裏,那是一個傳銷窩點。“你們做的事對社會再有價值再賺錢,你們想走的路,不是我想走的路。”面對每天來勸説的人,他始終是這一句話。
利用自己的巧言善辯和機靈,他幸運地逃了出來。2008年10月31日7時15分,當走出十堰火車站時,他身上還剩下200多塊錢,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十幾天前離開十堰,朋友們在KTV為自己餞行時,一位長者的話,“三十而立,你立了什麼?”
之所以會被騙到益陽,是因為他不甘眼睜睜看著自己兩年前的計劃破産。
其實早在2006年8月,這個網名“瘦馬書生”的人,已為自己的而立之年做了謀劃,並將其命名為“3050計劃”。
“所謂3050計劃,乃30歲50萬者耳。書生自知當下之中國,自小平南巡後,階層日益分化,早已非30年前之工農兵矣,俗所謂三教九流漸與社會生存之個人相對。近年,有好事者中國社會科學院已作有《中國社會十大階層》之報告,30歲50萬是為中國社會中産之階層標簽。”他寫道。
無奈時過兩年,眼看30歲時持有50萬元資産的夢想即將落空。恰好一位熟人從湖南打來電話,邀請易光斌南下長沙開辦裝飾材料公司。
為了實現“計劃”中“于而立之年,仗劍扶風,立皓月之上;縴手在扣,溫玉在懷;郎情妾意,眉目傳情……便不琴瑟相諧,無絲竹之裊音于願已足!自此而後,自一而一,不離不棄”的願景,他毅然從所在的汽車飾品公司辭職,前往湖南創業。
最終,他發現這不僅是一個創業的謊言,還讓自己陷入了傳銷窩點。在他眼裏,這趟短暫的往返奔波,“損失不是什麼財物,而是心境”,“3050計劃”的實現,無疑變得更為遙遠了。而臘月二十三之後,一天更比一天難熬,對他來説,每過一天,離30歲就更近一天了。
一場聚會,兩年困擾
同時一天天逼近的,還有正月初八我們中學同學的聚會。
從小學六年級起,我們同學7年。他家與我姑姑家是鄰居,小時候,他因為頑皮好動,被人戲稱為“孫悟空”,我們常在一起光著屁股洗澡摸魚。
聚會的想法始於兩年之前國慶期間,那時易光斌的“3050計劃”剛出爐不久。在高中校友的QQ群裏,當年常考年級第一的W君隨口提議,“明年是畢業10週年,大家組織一下,回母校看看吧?”
風雲人物在西安大旗一揮,遍佈于全國大中小城市的應者自然雲集。作為當年年級裏的幾名班長之一,我當然積極響應。身在十堰市的易光斌,則自始至終在群裏保持沉默,只是在網上碰到我時,私下發來QQ資訊:“你參加我就參加。”
原定於2008年國慶期間進行的10年聚會,無奈因眾人的時間難以協調而流産,被2009年春節期間的兩次小規模聚會取而代之。
出乎我意料的是,正是這場最終流産的10年聚會,曾困擾易光斌整整兩年。
“參加還是不參加,對於我來説,都是一個帶著苦惱的選項。”在即將前往同學聚會的酒店之前,易光斌告訴我。提起那場討論了兩年的聚會,他不停地抽煙,一隻造型別致的水杯被用來作了煙灰缸,裏面躺了大半杯煙頭。
“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秉性讓我很難相信能夠再和當年二流學校的三流人物再共聚一堂。”看到10年聚會的提議時,他在日記裏這樣寫道。
他所説的二流學校,是我們當年在縣城就讀的普通高中。在那裏,他把名字由“易光兵”改為“易光斌”,希望自己能文能武。高二時,他獲省作文競賽二等獎,然後自任社長創辦校文學社,邀請理科班的我和W君共同擔任主編,W君總成績年級第一,我語文成績年級第一。
我和W君雖是主編,但作為年級重點培養的考大學“苗子”,被班主任忠告,文學社的事“少摻和”。不過老師們的所做所為,在他看來實在“世俗”。他則忙於用蠟紙刻版、油印社刊,為自己取筆名“易水寒”,還省吃儉用買回圍棋和圍棋雜誌,培養自己具備“琴棋書畫”的書生風範。
不幸的是,他在雙杠上鍛鍊時,損傷了右膝半月板,導致“能武”的計劃徹底中斷。儘管老師們百般勸導,他的成績始終起色不大,再加上高考發揮失利,最後只能進入一所專科院校的中文系。
其實,在提議10年之聚時,他正經歷一場突發事件,賠進去了所有的積蓄,還被扯進一場官司,如他在“計劃”中所言,“以書生之出身及當下經濟狀況度之,似‘下九流’之販夫走卒亦不如,年逾兩巡而身無長物,非有産者之象”。只是他仍不甘與他眼中的“三流人物”為伍,他有他的“計劃”——“然,以書生之胸襟論卻包有天下,觀而立之年尚有罅隙時日,書生向以書生自命,常為人籌劃于帷幄之中,為己,宜當如是,自無他言”。
話雖如此,但今年春節裏的兩場聚會他最終都還是參加了,儘管“都有些被動”。年前的聚會,他是“被同學臨時拉過去的”。而年後的這場聚會,則完全是因為我參加,他不得不再次“被動”參加,並且他提前去他嫂子所開的煙酒專賣店裏,提回了兩瓶白酒供聚會時喝。
十年青春,如何與人説
聚會原定晚上6點開始,由於不少同學是個體老闆,正月初八是個吉利日子,大多忙於開業,然後才能驅車前來。一直等到8點,答應來的人才基本到齊。
“要不不等了,我們先開始?”期間,易光斌多次問我。
“還是等等吧,都10年沒見了。”我説。
儘管他們都在十堰市裏,易光斌與他們見面並不多,平時也很少聯繫。偶有聚會,同學們都以“才子”稱他時,他則淡淡一笑,拿起酒杯與人幹掉,然後默不作聲地自斟自酌。
而他這10年走過的路,大家知道的並不多。偶爾在網上問起其他同學,也多是以“聽説他畢業後挺不順的”一句話帶過。
我忽然意識到,我們10年前的那次見面,正是他人生命運的轉折時期。
1999年春節前的一個中午,我路過縣醫院大門。突然,一個人跑過來説,“我休學了。”
我愣了一下,發現是他。他上身的灰西服有些皺,腳上的舊回力鞋帶著些泥痕。手則是我熟悉的那雙凍得紅腫的手,一隻手捂著胸脯,另一隻手提著幾包紙包的中藥。
他告訴我,大學入學的例行體檢結果顯示,他的身體出了意外,校方要求:“休學,治病。”他正在縣醫院住院。
我們匆匆告別過後,再次見面,已是2000年的夏天。
見面之前,我已聽聞他退學的消息,當時有些愕然。但很快我便為自己的事情心煩意亂。那個學期,我不願繼續學習環境工程專業,拿著刊有自己高考滿分作文的報紙和書,找到副校長,要求轉到中文或新聞專業。當然,最終未能如願。
在市政府文化廣場前,他一隻手拿著書,一隻手推著車,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
“等再過幾年,就算上完大專,也還是文盲。”我還沒問,他便提前跟我解釋他退學的道理。然後反過來安慰失魂落魄的我,“能在一個有一定知名度的重點大學感受人文氛圍就行了,沒必要轉係。”
他自己的情況,始終沒有多提。我只是聽熟人説,這兩年他活得不容易。
第三次見面,是在7年之後的2008年春節,我剛剛從清華研究生畢業。
與他一同前來的,是一個文靜漂亮的女孩。他請我到十堰市市中心一家小店吃了頓便飯,花了48元,並第一次給了我他的名片。言談之間,得知他在朋友的公司幫忙做汽車飾品生意,但情況並不太如意。
“是你女朋友嗎?”女孩走後,我低聲問他。
“現在不是。”他説,然後臉唰地紅了。
我們沿著馬路走,他一直送我到了很遠的車站。臨上車前他問我:“‘十一’的畢業10年聚會你參加嗎?”
“到時候看吧,不知道有沒有時間。”我説。
“你參加我就參加。”他還是QQ上説的那句話。
我們的第4次見面,便是這個春節,從正月初七的下午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九的淩晨兩點結束。這也是近30年來,我們見面時間最長的一次。
他進入而立之年以前的人生畫卷,也第一次由他主動在我面前徹底打開。記憶的畫面,也再次被他拉回10年之前。
那年他在縣醫院住院3個月後,借來的1萬多元已花完。1999年8月復查,一切如舊,他再到親戚家借錢進城抓藥,得到的回答只有兩個字——“沒有”。
8月30日那天,他一眼瞟到了木匠父親手上那三根還剩半截的手指,轉身看到寫字檯上的藥,已所剩無幾,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父母已去幹農活兒,易光斌鎖上家門後,一直不敢回頭,他腦子裏只有兩個想法:退學、要錢。但客車衝過村口時,他還是扭頭朝家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生活了近20年的山村。
可踏進學校大門那一刻,他猶豫了。他想起了“希望永遠在未來,我希望,所以我相信”這句話,這是他在大學開學第一篇作文裏寫的,文章被教授當做範文在大教室宣讀。
這天晚上,他去聽了最後一堂課,老師講的是宋詞。
“那次我多看了‘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幾眼,‘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倩何人,換取紅巾翠袖, 英雄淚?’過去讀這樣的句子,我只想聽別人伴琴而歌,然而在上那最後一堂課時,我卻希望自己做一回伶人。”他回憶道。
教師節那天,他辦完退學手續,成為“學校第一個自願選擇退學的人”。拿著學校退的1953塊錢,他直接去湖北中醫學院,找到一位老教授開了一個藥方,抓了一大包藥。然後,他跑到新華書店,買回一本《中華詩詞經典》。
回家不久,右膝的傷病殃及左腿,他便買回中醫針灸書籍及針具,自己練習刺穴,止痛活血。“腿部穴道幾乎刺遍,最開始的時候,針一刺即彎。”
那時,家裏的一頭小母豬被劁(給牲畜做絕育手術)死了,父母非常傷心。“一頭豬死了,其價值不過200元而已,但他們已經很傷心;如果我死了,他們能承受麼?不,我要好好活下去,直到他們故去。”他在日記裏寫道,打消了自殺的念頭。
可現實是,再去了一趟鎮上的藥店,又去書店買了余秋雨、梁漱溟和季羨林等人的書後,退學時的1953塊錢,只剩下93塊。
2000年4月的一天,他沿著翻山越嶺的公路騎行70公里,在天黑前到了十堰市區。他無處可去,只好騎著車在大街上游蕩。
後來,他在十堰市軍分區大院的一把石椅上,不知不覺躺著睡著了。兩個年輕士兵推醒了他。在説明情況後,他被士兵安置在值班室的床上。
他陸續找到幾份推銷員工作,都由於買不起尋呼機,銷售業績上不去,不得不放棄。
在鄰居幫助下,他夜間為酒店看守小院,每月工資300元。酒店老闆建議他值白班,這樣可多掙150元。
但他拒絕了。他有他的考慮,白天在外面做些推銷業務;夜間回到酒店值班,則可以看書、看看棋譜、繼續用針刺自己的腿部穴位。
“做保安只是無奈的暫時選擇,我害怕被那種日子消磨掉自身殘存的銳氣。我需要時間讀書看報,我需要時間治療自己的傷與病,當然還要思考自己的出路。”他在日記裏告誡自己,他對自己的而立之年依舊充滿期待。
經過兩年多的自我針灸治療,他受傷的腿關節終於不再錯位。而他也成為一家辦公設備銷售公司的大客戶部業務員。
一次,他到一家單位拜訪時,工作人員告訴他,領導正參加MBA培訓,並拒絕透露培訓地點。於是,他當即買下幾份當地報紙,搜尋上面的培訓廣告,找到培訓地點,站在門口等領導下課。看到他頂著酷暑的烈日,騎車趕了十幾公里的路,領導把他請進自己的宿舍,隨手簽下了這單業務。
“1999年9月是我遠離大學的季節。也許,從那以後,我就漸漸幻化成一塊拒絕融化的冰了。”他説,“只要覺得未來還有希望,我就會堅持自己的想法。”
後來,他做過酒水公司企劃人員、廣告公司業務員。在因SARS暴發而失業後,他依靠在棋館下圍棋贏得的4000元彩金,勉強維持過了2003年。
失敗,像一個漩渦
他把每月150元租金的房子退了,搬進每月400元租金的房子裏。“人活著,要盡可能有點兒品位。”這是他至今仍堅持的生活哲學。
只是24歲生日那天,他還是在日記裏感嘆:“人都將過於現實地生存,夢想漸漸稀薄,漸漸成為或濃或淡的記憶,漸漸被壓在箱底,漸漸被塵土封存。”
而這一定程度上也是他不大願意與同學聯繫或聚會的原因。他説,那種“現實”的氣氛,無形中會令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敗”。
“可以説,自1998年11月27日至今,我一直在一個叫‘失敗’的漩渦裏徘徊。”他總結道。那一天,他從剛剛邁進的大學裏休學。兩天后的晚上,他默默地翻過山路回家。這是他第一次沉默著翻山。從考上初中那天起,每次從鎮上放學回家,這個“像小猴子一樣活潑”的人,幾乎都是一路哼唱著蹦跳著。每當聽到屋後山樑上響起歡快的歌聲,父母就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回來了。
走進家門,儘管兒子的反常行為讓父母有些意外,但能看到兒子歸來,他們臉上仍帶著淡淡的微笑。當聽到兒子口中説出“我病了,需要休學一年”時,他們的臉色陰了下來。不過,轉瞬他們便開始安慰兒子,“病用不了多久就會好的”。在聽了兒子一番解釋後,兩個樸實的農民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直到現在,我在他們臉上幾乎沒有再看到過笑容。”易光斌搖了搖頭,對我説。
他也曾幾乎掙脫了那個漩渦。在他將滿26歲時,得到一家房地産策劃代理公司老闆的賞識,當上了他的助理。同時,他還為昆明十堰商會在十堰的一個350畝土地項目提供可行性分析報告等前期服務。
在那一兩個月裏,他幾乎天天要陪市裏的相關領導吃飯、喝酒、聊天,也聽到了這個城市裏幾位權勢人物對自己的“良好評價”。
在十堰市的一次商界人士聚會上,他被指派代表昆明十堰商會發言。“閃光燈下第一次面對2000人發言,並且不少是地産界有頭有臉的人,腿都有點兒發軟。”對於近30年人生裏這個最為耀眼的瞬間,他用了“刻骨銘心”來形容。現在回憶起來,他臉上還會露出久違的笑容。
那時我正在清華讀研究生,有一天突然接到他發來的短信:“‘精神’的英文單詞是什麼?我想開家咖啡店,用這個名字。”
“一個城市總得需要一個有格調有品位的地方,十堰這裡的店名大多太俗。我覺得名字還是人文些為佳。”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他又發短信補充道。
我以為,他又重新找回了當年辦文學社時的那種青春的驕傲與自信,重新找到一種帶著理想飛翔的感覺。
但最終,因為投資到不了位,他構思醞釀了很久的這家咖啡店,竟未能開成。
不僅如此,一場突發事件,在讓他賠進去了所有積蓄的同時,還讓他接到了去十堰市中級人民法院領取終審判決書的通知。判決書上寫著,他和合夥人需要賠付傷者450128元。判決日期是2007年11月20日。
2006年2月,意氣風發的易光斌和朋友合夥籌建房地産廣告公司,他任策劃創意部經理,月薪2000元,外加2%期權。不料,一天下午,公司合夥人花兩塊錢從路邊雇來挂廣告牌的男子,從高處摔落。
出事時,合夥人正外出借發電機,原本不需在場的易光斌,則恰在現場等房主來收房租。他丟下手裏的《經濟觀察報》,把男子抱起來送到醫院。身上1200元的房租,全部用來墊付了醫藥費。
一星期過去,花掉了他2.5萬多元的積蓄。後來,他留下200元生活費,把剩下的2000多元又全部墊了進去。
59歲的男子被確診為植物人,病人家屬將他們告上法院,易光斌成為6個被告之一。他慶倖的是,一審判決中,他被判無過錯。
但他高興不起來。因為看到法庭上的證詞後,易光斌發現,其他人都把事情往他身上推。此前籌錢分擔醫藥費的承諾,合夥人早已絕口不提,“自己的所有積蓄全搭進去了,所謂兄弟情義換來的不過是直接對自己不利的證詞”。
那個已驗了名的房地産廣告公司,在出事之後隨即擱淺,留給他的,是如今依舊堆在桌角未曾發出過一張的名片。
後來,他進了一家汽車飾品公司,這家公司完全根據他的商業計劃書組建運營。這是他第一份被實施的商業計劃書,但最終他發現,面對公司的窘境,自己完全“無能為力”。在消耗完1000萬元的資金之後,公司依舊不見起色。
2008年10月,他辭職前往長沙,去繼續另一份“兄弟情義”。在易光斌看來,邀請他去長沙的人,當年落魄時,“吃在我這裡,住在我這裡,應該不會騙人”。更何況,他對“3050計劃”的難以落實,正滿心焦慮。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這個當年他曾扶持過的“兄弟”,讓他從長沙輾轉到益陽。當身後小院的大門“咣當”一聲被關閉上鎖時,他才無奈地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傳銷騙局。
不過,也正是那場突發事件和這場騙局,讓他和中學同學有了更多的聯繫。尤其遭遇官司時,正月初八當晚組織聚會的律師同學,曾給他不少幫助。他正月初五從家裏帶來了母親做的黃酒,便叫來律師同學一起喝。聚會上,易光斌更是鄭重地敬了他一杯酒。
酒過幾巡,話題自然扯到感情問題。
“泡到懷裏了麼?”有人問他,不像一年前我詢問時那般含蓄。
“這個好像不是我的風格,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依偎一生的陪伴,僅此而已……”
“聖人!”眾人哈哈大笑。
易光斌則搖頭苦笑,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