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晨會出現最大流量……洞庭湖預報不超警，鄱陽湖可能會超1米左右……昨天湖南雨大一點，主要降在湘潭、長沙附近……”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以下簡稱“國家防總”)辦公室，工作人員緊張忙碌，常務副主任張志彤正在向遠在江西防汛一線的水利部部長陳雷報告南方最新汛情。
面對《瞭望》新聞週刊，張志彤神情嚴肅地介紹説，“當前，南方汛情的表現已經和1998年洪水爆發前的表現非常類似。隨著主汛期的來臨，汛情有繼續擴大的傾向。在一定程度上，存在爆發類似1998年特大洪災的可能性。”令其更憂心的是，我國北方已經多年未遇大的洪災，根據久旱之後必有大汛的水文規律，長期缺水待哺的北方，亦存在發生大洪水的可能。
一個月以來，本刊記者在長江、淮河、黃河、海河四大流域調研中也發現，一些幹部群眾仍存僥倖心理，一些水庫、堤壩險患仍未根除；並存在其他不同程度、不同類型的諸多問題。而且，這些問題大多和當地自然條件、水文規律糾結在一起，因此解決起來極度複雜。顯然，無論“98洪災”是否重演，今年都將面對過去十年最嚴峻的汛情。
又一個“98洪災”？
根據本刊從國家防總了解到的最新數據，6月13日～6月24日，不足兩周時間內，南方10個省發生了洪澇災害，大致有近3000萬人受災，有200多人死亡，123人失蹤，直接經濟損失400多億元。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總指揮回良玉在總結今年南方汛情時用了四個“十分罕見”：降雨過程多、強度大，十分罕見；洪水水位高、洪峰量級大，十分罕見；險情多、影響大，十分罕見；災害多、損失重，十分罕見。
然而，從我國江河的汛期來看，當前淮河及其以南，包括淮河、長江、太湖、珠江幾大流域，雖已進入主汛期，但是黃河、海河、松花江、遼河流域以及長江流域的上游，像四川重慶等地，尚未進入主汛期。這些河流的主汛期為7月1日，距今已不足一週。
即使如此，一些汛情指標卻已超過了1998年。張志彤向本刊記者分析，目前，江西、福建等地已經有110多條河流發生超警洪水，9條河流發生超歷史紀錄洪水，“總體上講，江西的汛情比較重，在一定程度上，或者説部分地區超過了‘98洪災’，其洪水流量，甚至水位都超過了1998年。其中，贛江、撫河、信江三條河流表現尤為突出。”
在他看來，這和“98洪災”初期的表現非常相似。“98年洪災怎麼形成的呢？實際上就是6月份江西、湖南來水，把‘兩湖’(洞庭湖和鄱陽湖)的水抬起來，水又匯入長江，把長江幹流的水抬起來。進入7月份，四川、重慶再發大水，匯入長江，給長江再一次加碼，最終形成‘98洪災’。”
張志彤説，“現在應該説和98洪災前期差不多。如果江西、湖南的水繼續往上抬，再匯入長江，後期四川、重慶再來水，這不就是‘98年洪災’嗎？”不過，他也表示，“這只是一種可能性，未必就肯定要發生。”
他向本刊記者強調，由於汛期才剛剛開始，隨著各大主要流域主汛期的來臨，南方汛情有擴大的可能，長江、太湖、淮河流域應是接下來防汛的重點。
防汛薄弱點在北方
隨著北方主要河流也將進入主汛期，水利專家們越來越憂心一個可怕的水文規律：久旱之地必有大澇。截至目前，黃河已隔28年，松花江已隔12年，遼河已隔23年，海河甚至46年已沒發生流域性大洪水。在近年來異常天氣頻發的情況下，不排除北方發生大洪水的可能性。
張志彤向本刊記者透露，中央歷來高度重視包括北方地區在內的防汛工作，北方主要江河已經形成了完善的組織體系、指揮體系和防汛預案體系。包括黃河、海河、松花江、遼河的調度方案，行蓄洪區運用的預案，都比較健全。與此同時，從工程上、搶險隊伍和物資上也有充足的準備，並落實了責任制。在大汛到來之前，國家防總將會同北方各省進一步落實各項應對措施，進一步做好迎大汛防大洪的準備。
但是，他認為北方防汛工作仍然存在四大問題，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其一，由於北方多年缺水，群眾包括部分幹部的水患意識相對薄弱。大家都盼著下雨，缺乏抗大汛、搶大險的意識。另外，抗洪經驗、思想的重視程度，甚至抗洪搶險的組織能力，都相對弱于南方。
其二，北方好多河道平時都是乾枯的，特別是海河，一旦發生大水，一些新建的工程沒有經過實戰考驗，原有工程也多年不見水，存在的隱患和問題很多。而且，由於河道多年不走水，一旦來水，河勢怎麼走、怎麼變也是一個未知數。
張志彤表示，這一點，在北方的一些多泥沙河道尤其明顯，包括北京永定河、遼河、黃河等，“人們過去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個説得太長了。事實上，對這些河來説，有時甚至是‘早晨一個河，晚上一個河’，變化很快。像過去的永定河，一會兒一變，用我們專業術語來説，是遊蕩性河道，防守壓力可想而知。”
其三，北方河道大多入海口不暢。以海河流域為例，由於各河入海口泥沙淤積，又常年沒有水衝，導致入海口“憋死了”，排洪能力大大降低，泄洪能力不足設計能力的70%。張志彤舉例説，永定新河設計排洪能力為1400立方米/秒左右，但現在只能泄洪1000立方米/秒左右。
其四，預測預報的難度很大。張志彤表示，和南方相比，北方的河流，一旦發生洪水往往來得很快，不像南方的大流域，有一個匯集的過程。“以海河流域為例，好多河流在山前迎風坡一下雨，水很快就到華北大平原了，洪水的預見期很短，洪水預報的難度很大。”張同時表示，由於多年不來水，洪水預報的精度和實際可能有差距，“經常幹一件事會幹得很熟練，很有經驗，由於長時間沒有水來考驗，洪水的預報結果可能和實際的水情相差很大。”
江防、河防憂患仍重
“防汛工作直接關係到社會的安定和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比天還大，來不得半點疏忽。”張志彤現在最擔心的是一些幹部群眾仍然思想麻痹，擔心防汛抗洪的工作措施不到位、落實得不夠好，“防汛工程體系還不完備，大江大河的防護工程體系還沒達到規劃的設計標準。”在此方面，除了前文所述的海河問題以外，長江、黃河也有其自身難題。
就長江而言，“98大水”以後，長江的幹堤全部加固完成，但是支流上的連江支堤沒有加高加固。張志彤就此分析説，“來水以後，水要倒灌支流，支堤同樣可能‘破口子’。”他介紹説，最近幾年來，長江發生崩岸的頻率也非常高。所謂崩岸，就是局部的河勢發生變化，堤外灘地或堤防基礎逐漸被淘刷，使岸坡變陡，上層土體失穩而最終崩塌入江，危及堤防安全。
另外，行蓄洪區的建設滯後。不僅是長江，其他河流也有類似問題。一般而言，江河堤防只能防禦一定標準的洪水，當超過這個標準時，就要通過行蓄洪區臨時分洪滯洪。這本為防洪應有舉措，但是，據本刊記者了解，當前行蓄洪區內的安全建設卻仍然不足，區內老百姓避水高臺、避水樓房、轉移道路等安全設施比較滯後。
就黃河而言，張志彤指出，其最大的問題在於，一旦發生洪水，河勢的變化和遊蕩很容易造成河勢的突變，從而發生大的險情。另外，黃河灘區裏住了100多萬人，當洪水漫灘，灘區老百姓的安全度汛問題將非常突出。
除此以外，山洪災害的防禦仍是薄弱環節，不容忽視。根據國家防總統計，最近幾年，山洪災害造成的死亡佔洪澇災害死亡總數的70%～90%。張志彤表示，中國有幾億人口住在山區，特別是南方一些山丘區，部分群眾依山靠坡而居，容易受滑坡、泥石流災害影響。
尤其需要警惕的是，當前我國有8萬多座水庫，目前已除險加固的大多是大中型水庫。然而，我國大型水庫只有五百多座，中型水庫只有區區幾千座，在數量上只佔很小的一部分。張志彤向本刊記者透露，在8萬多座水庫中，病險水庫達3萬餘座，“大量的小型病險水庫安全度汛問題十分突出。”（記者張輝 張文學）
[責任編輯：孫金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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