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港臺新聞采編,成天要面對港臺與大陸因不同環境衍生的詞彙或用語差異。由於我們是在北京辦一份面向海外的報紙,對港臺用語進行註釋、轉換或“翻譯”,自然就成為編輯的必修課。
看看差異有多大。那年發生羅馬尼亞前領導人齊奧塞斯庫被槍決的新聞,對他,香港譯為“壽塞西庫”,臺灣各報頭版則標上大字“西奧塞古”,原來對外國人名的翻譯,也是帶有意識形態傾向的,但凡音譯,自主演繹的空間最大。漢語詞語之豐,對同一事物多樣的表述,不同表述的感情色彩又層次分明。難怪外國人説漢語難學,中國人難懂。香港人説大飛、博懵、球證、士多,大陸、臺灣人也難明其意。
海峽兩岸由於歷史、地理、社會制度和生活方式等多重因素,詞彙和用語差異更為明顯。有些可以意會,有些連蒙帶猜知道個大概,有些還真聽不明白,有時甚至産生尷尬,如臺灣人愛説的“窩心”大意是非常舒心,在大陸卻是“非常鬧心”,意思相反。如果央視主播這樣播報新聞:“有人A錢後天天吃鮪魚去馬殺雞搞轟趴還凍蒜了”,大陸人一般不明白其大意是“有人貪污後天天吃金槍魚去推拿按摩搞家庭聚會還當選了”。同樣,臺灣人看到“八九點鐘的太陽”(青少年)、大菜籃子(果蔬批發市場)、“小太陽”(獨生子女)、列車員(車掌)、內參(內部參考文件)、沒治了(好到極點)、套磁(拉關係)等詞語,可能一時説不出準確含意。前幾天福建的同學來京聚會,説起臺灣電影《艋舺》,有些對白讓人聽得一頭霧水,“三小”一詞就不懂。心知肚明的廈門同學説,桌上有女同學,説不出口,自己回去百度一下吧。
如今兩岸交流密切了,走進彼此的天地,隨時會感受用語、詞彙的差異。繁簡字是最大的差別,去年冬天我在臺北重慶南路一家筆莊,與一位從大陸返臺休假的臺商和一位女店員聊起繁簡字的優劣,店員説,大陸簡體的愛字去了心,蘇字沒有魚,體字去了骨,沒味道了啊。大陸臺商説,不會啊,我兩邊生活都習慣啦,筆畫少很方便,衛字只要3筆,雙字就兩個又,省了多少筆畫!我説,也是啊,龜字寫繁體,比畫畫還難!
還是兩岸跑的人比較有機會認識兩邊。編輯港臺新聞,就是要做好其中的轉換,當好兩邊的橋梁。所以我們在不斷學習、請教、積累。漸漸地,知道了許多對應或大致對應的詞彙,分清叫厘清,高考稱聯考,侃爺叫蓋仙,丙肝叫C型肝炎,盲文叫點字書,創可貼叫ok繃,歐巴桑是大媽,酸牛奶是優酪乳,吐槽意即揭老底,老公有時指公家,厄爾尼諾現象叫聖嬰現象,還有奈米比亞叫那密比亞、查德叫查德、葉門叫葉門、東加叫東加……
一切其來有自,都不必奇怪,也無須全部統一稱呼。大陸不同方言之間不通行的詞彙也比比皆是嘛。當我們驚訝地發現老祖宗留給我們的文字,在不同地域還有如此不同的延伸運用時,不同詞語之間的融會滲透、互相吸收也同時開始了。先是臺灣的部分流行詞被大陸熟悉,繼而吸收了。“願景”一詞收進了新版《現代漢語詞典》,還成為高考作文題目。像杯葛、因應、封殺、訴求、威權、鴨霸、便當等等詞彙,大陸人一般也看得懂。漸漸地,近幾年臺灣也熟悉了更多大陸用語,尤其流行語言,明白了憤青、雷人的意思,開始拿“海龜”指海歸,稱行動電話為手機了。大陸流行的“山寨”一詞,臺灣媒體直接“拿來”,用得更歡更廣呢。幾年之後,海峽兩岸專家合力編纂的語文工具書將問世,那會大大加速兩岸乃至華人世界語言詞彙的融通。
記得有部洋片,英文名為《The Women Nex Door》,有人翻譯為《鄰家女》,一般,有人譯為《隔壁的百萬富婆》,有點俗,還是香港譯得傳神:《隔墻花》,契合劇情,頗有票房傳播力。鞏俐演的《秋菊打官司》很多臺灣人看過,最近島內調整行政區劃,高雄市縣合併,將進行大高雄市市長選舉,現高雄市長陳菊與高雄縣長楊秋興在民進黨內爭出線,兩派人搞小動作,官司打到民進黨中央,媒體就巧妙地稱之為“秋菊怨”,本報在編輯一篇專文時,題目標上《南臺灣版“秋菊打官司”》,也讓讀者會心一笑。
用心觀察,兩岸隨時都有精巧的文字、段子出現,這些,都是中國語言文化獨特的魅力。天下泱泱,文心相通,何況淺淺海峽,同文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