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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歌謠探源拾貝

時間:2009-08-28 15:42   來源:臺盟網

  劉振澤 楊玉輝

  歌謠,民謠,映射著一個特殊群體的情感與風韻,有其引人入勝的獨特魅力.臺灣歌謠亦不例外。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第一次播放了六首臺灣歌曲。收音機裏傳來的久違鄉音,讓我們備感親切,溫馨。歌曲充溢的鄉情,鄉戀,令人心響往之,遐思無限……

  臺灣歌謠源遠流長。細細品味,臺灣歌謠猶如一部臺灣史,在臺灣各個歷史時期,它都留下了痕跡,且都有一段感人的故事。《思想起》早在清代就風行于恒春一帶。歌詞:“思想起,日頭出來滿天紅,枋寮過去是楓港,希望阿哥來痛疼(疼愛),痛疼小妹做工(幹活的)人……”。傳遞的是,大陸移居臺灣的墾拓者思念故土,難忘戀人的綿綿情意。清代留下來的《牛犁歌》、《臺東調》、《丟丟銅仔》、《天黑黑》等等民謠,莫不展示先民們篳路藍縷,卻樂觀進取的情愫。“天黑黑,要下雨,阿公仔拿鋤頭要掘芋……阿公仔要煮鹹,阿嬤要煮淡,兩個相打弄破鼎,伊呀嘿咚弄咚七咚鏘。”詼諧風趣的歌詞和曲調,令人忍俊不禁。那些歌謠都是用地道的臺灣方言“河洛話”演唱的。原汁原味,令人回味無窮。

  1895年,日本侵略者強迫清政府簽訂《馬關條約》,臺灣被割讓了五十年。在殖民統治的高壓下,無奈的民眾只能以纏綿悱惻,憂傷哀怨的曲調和歌詞隱喻自己的訴求與抗爭。

  《一隻鳥仔》歌詞簡約得近似一首兒歌:“一隻鳥仔哮啾啾(叫不停),哮到三更半暝(夜)找無巢;什麼人甲阮(給我)弄破這個巢,給阮(我)掠著(抓到)不放伊(它)干休”。這首用雙關語訴説情侶離愁別緒的歌謠,流傳開來以後,卻成為日據時期臺灣同胞傾訴悲憤國破、不甘受奴役的心聲。另一首廣為流傳的《雨夜花》(周添旺詞):“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無人看見,暝日(每天)怨嗟,花謝落土不再回”。看似吟唱風塵女郎淪落的不幸,悽婉的歌聲裏傳出的是,臺灣淪為日本殖民地以後,民眾的哀傷與幽怨。

  最令人感傷的,當數《心酸酸》(陳達儒詞):“我君離開千里遠,放阮(留下我)孤單守家門,未食未睏(吃不下,睡不著)腳手軟,暝日(日夜)思君心酸酸”。歌中的“千里遠”,就是直指當年數十萬台灣青年,被日本侵略者強行抓丁到東南亞各地當“軍夫”,天人相隔,生死未卜,致使家人心酸,心碎,柔腸寸斷。一首《農村曲》,則直抒胸臆,唱出了其時臺灣農民的苦辛(陳達儒詞):“透早就出門,天色漸漸光,受苦無人問,行到田中央,為著顧三頓(三餐),不驚田水冷霜霜。”類似這樣的歌謠還有不少。對於無奈的民眾來説,這在當時已經是難得的一種特殊方式的傾訴。感同身受,心知肚明的百姓,在歌謠中尋到知音,找到了些許聊以慰藉的寄託。

  臺灣同胞素有愛國愛鄉的光榮傳統。50年的日據高壓,亦難泯滅臺灣民眾樂觀向上、追求光明的憧憬。《望春風》是其中頗具浪漫色彩的作品(李臨秋詞):“孤夜無伴守燈下,清風對面吹,十七八歲未出嫁,想著少年家(小夥子);果然標致面肉白,啥家人子弟,想要問伊(他)怕歹勢(不好意思),心裏彈琵琶……聽見外面有人來,開門咔看嘛(看一下),月亮笑阮(我)是傻大呆,給風騙不知”。坦陳少女對愛情的追求與慕戀,其優美輕快的旋律,給人在抑悶之中多少帶來一點愉悅。但,就是這樣一首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情歌,卻莫名其妙地被禁唱了多年。日據時期,日本殖民者禁止臺灣人講中國“國語”和臺灣方言。用河洛話演唱的《望春風》被指為“望大陸”(中國,祖國)。臺灣光復後,國民黨當局亦一度嚴令,禁止民眾在公共場合(包括大中小學校)講臺灣方言。違令輕則罰款,重則另有追究。神經過敏的當局,竟説《望春風》就是“望共黨”,再度禁唱。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可嘆,可悲。

  1945年10月,臺灣光復,萬眾慶賀。殊料,國民黨一些接收官員貪污腐敗,瘋狂斂財,致使民生凋敝,百業蕭條,終致引發了1947年慘烈的“二二八”事件。起義遭到當局殘酷彈壓。臺灣進入了長達近三十年的白色恐怖時期。高壓的政治氣候下,臺灣歌謠又似夾縫中求生的小草,為苦難的百姓一吐心鬱。《補破網》(李臨秋詞),即是其中之一:“看著網目眶(眼睛)紅,破甲這尼大(破到這麼大孔);想要補無半項,誰人知阮(我)苦痛;今日若將這來放(擱下),是永遠無希望;為著前途甲(較)快活,找傢俬(工具)補破網”。臺灣河洛話“網”與“望”同音,歌曲以“補破網”暗喻千瘡百孔的臺灣社會,只有找工具縫縫補補,前途或有指望。詞曲作者的良苦用心,令人喟嘆。

  《酒矸倘賣無》,很多人耳熟能詳。它是臺灣電影《搭錯車》的主題曲。這首歌的原創是張邱冬松的《收酒矸(瓶)》。歌詞:“我是十六歲的囝仔單(小年青),自小父母就真散(窮);為著生活不敢懶,每日出去收酒矸;[道白]有酒矸通(可)賣無,歹銅舊錫簿仔紙(用過後的寫字本)通(可)賣無”。如實地反映當時市井小民生活難以為繼,掙紮在生命線上的困境。落漠,渺茫無助,盡在淒厲的歌聲中。

  筆者(楊玉輝)臺灣光復後的1946年,到上海暨南大學就讀,次年暑假回臺探親。其時,高壓下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有一天筆者上街乘涼,只見一青年邊拉小提琴邊教唱新創作的歌曲《收酒矸(瓶)》。其歌聲如訴如泣。筆者駐足聆聽良久,不禁悲從衷來,想起“二二八”起義犧牲的同胞,忍不住眼眶濕潤,心碎了。彼時彼景,如在昨日,至今刻骨銘心。

  斗轉星移,因緣際會。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臺灣經濟有所起飛,社會情勢亦略鬆動。其間出現的歌曲,歌風大多輕快,活躍。《愛拼才會贏》風靡一時。“愛拼”,河洛話原意,是“要拼”。因“要”和“愛”同音假借。《愛拼才會贏》“翻譯”成普通話,是“要拼才會贏”。歌詞:“一時失志(不得志)唔免(不要)怨嘆,一時落魄唔免(不要)膽寒,哪通(怎麼能)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無魂有體親像(好像)稻草人;人生好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好運歹運,總麼艾(全都要)照起工(按規矩)來走。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愛(要)拼才會贏”。歌曲樂觀,瀟灑,且含若干哲理。流傳到大陸後,成為不少企業家、運動員、有志上進的人士青睞的臺灣歌曲之一。

  臺灣歌謠源自有之。延綿傳承。誠如前臺盟中央主席蔡子民先生所言:“臺灣歌謠繼承中國民歌‘緣事而發’的傳統,用日常通俗語言,誠摯樸實、真實動人地反映出民族的性格、思想和愛憎,具有民族性。它又受到臺灣自然景觀、人文環境的滋潤,具有濃郁的鄉土色彩。”[注]

  歲月如歌,如歌歲月。臺灣歌謠深厚的人文底蘊,鄉音,鄉情,鄉戀,乃至鄉愁,令人難以忘懷。探源拾貝,那些流傳久遠、用“河洛話”演唱的歌曲,自有其獨具風韻的一席之地。

  (此稿係作者在福建省臺港澳暨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主辦的“華文文學學科建設與區域文學研究”學術座談會上的發言稿)

  [注]蔡子民:《臺灣文化思潮與兩岸情結》第94頁 2002年8月臺海出版社出版。

編輯: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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