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 馮驥才著 花山文藝出版社
“我不再像年輕時候把寫作當做一種攻堅,我已經沒有寫作之外的任何追求了;換句話説,寫作是我純粹的心靈和思想的隨心所欲。”馮驥才先生如此形容他在最新作品集《散花》寫作時呈現的狀態:心靈和思想。
藝術家分兩類,一類擅造新境,天馬行空,重在表現,以李白為代表;一類沉鬱頓挫,詩史同體,力在實踐形而上的理念。馮驥才顯然屬於後者。無論是短篇小説《抬頭老婆低頭漢》中陰陽和合為原型的眾生故事,還是《平凹的畫》中對平凹畫作本體觀照的情感文字,更無論《精衛是我的偶像》中對精衛精神的虔敬……從馮驥才的文字總能看到一個純粹的靈魂。
哲人説真理是複雜性,《老子》曰“玄之又玄,眾妙之門。”總之,形而上的東西是最難説清楚,馮驥才卻偏要“籠天地于形內,挫萬物于筆端”,他不將一團亂麻擺在讀者面前,攤在紙面上的,都是世事思辨沉澱後的澄明。《散花》的文字像它的名字一樣,妙筆生花,蓮步生香。
形而上的追求讓他的文字澄明純凈,也讓他孜孜以求民俗古韻、精神故園。1994年,天津舊城改造,馮驥才憂心如焚,拆掉舊城,灰飛煙滅的不僅是青磚灰瓦、古巷勾欄,更是強行抹掉人類生存的記憶,對於這個生於斯長于斯、以刻畫世態人心、描摹世間萬象為己任的文人畫家而言,那些久已剝蝕的建築仿佛古老故事的講述者,而那些故事與那些記憶豐富了他的藝術生命。
馮驥才拉開了仗勢,動員了建築師、歷史學家、人類學家以及攝影師,花了整整一年時間,對這座城市進行了地毯式的拉網調查,拍下了3萬張照片和影像資料,做了4大本畫冊,送給城市改造的有關人士,每一套的扉頁上都留有一行字:這是你親愛的土地。馮驥才自掏腰包,花光了幾十萬的稿費,還賣了多幅他視為生命的畫作。最後支援他的人很少,還有人説,凈整些沒用的。結果可想而知。
這則聽來的故事透露的是,心存形而上的追求,知其不可而為之,似乎是中國傑出知識分子的胎記,這胎記同樣鐫刻在馮驥才身上,印在他的文字裏。
2001年馮驥才當選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在保護民間文化遺存的路途上漸行漸遠。他跋涉在震區崩坍的羌寨,發出“羌去何處”的喟嘆;他行走在鄉間偏僻的古村落,痛心於“涂了漆的苗寨”;他忍痛割愛拍賣了珍貴的畫作,填進文化遺産保護的汪洋大海。
就在這個當代西西弗神話裏,在一米九幾、身板子厚實的馮驥才身上看不到悲壯意味。他怡然自樂。這就是《散花》的境界。(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