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末“立委”選舉投票,結果民進黨大敗,大概是過去十年該黨輸得最慘的一次。執政黨選輸,當然與他們執政表現不佳有關。但是最讓人民受不了的,恐怕不是執政表現好壞,而是他們動輒製造紛亂、鼓動對立的“當家鬧事”作風。以備詢為例,執政黨不論是“部會”首長或當局官員,都常擺出強勢應對的姿態,給人一種“不惜對幹”的感覺。一般而言,強勢的姿態都常會導致對峙、虛耗,在對峙之一方讓步以前,事情的發展都充滿不確定,社會大眾也都對此氛圍感到焦躁不安。由於這社會不安部分是肇因于主政者強勢,因此,主政者此種“不畏衝突、不惜對幹、不怕虛耗、不作妥協”的作風,當然就是“當家鬧事”。如果説“當家不鬧事”是一種社會規範,那麼“當家勤鬧事”似乎就值得深入分析了。
假設我們將“當家不鬧事”視為一句諺語、一種道德規範,而不去細究其背後的可能意涵,恐怕就會失之膚淺。臺灣《中國時報》日前發表評論説,諾貝爾獎得主貝克(G. Backer)指出,社會上流傳久遠、習以為常的規範,即使是道德層面的,其實隱隱然也有其理性支撐;若無理性支撐,這些規範通常不太容易長久存在於社會。對政客而言,沒有理性基礎的道德訴求更是不可依恃;政客們通常是精於算計、斟酌利害的動物,他們當然不會去服膺一個不符理性算計的道德呼喚。民間若會留下「當家不鬧事」的諺語,必然是因為鬧事會不利於當家政客。因此,我們必須要把政客鬧事的後果予以理性鋪陳,才可能理解目前的當家者為什麼喜歡鬧事。
首先,讓我們檢視當家鬧事的可能壞處。選前一階段或二階段領投票的選務流程爭議,藍綠陣營僵持不下,好一陣子無法取得共識,為此次大選埋下不確定性的種子,但最後卻是藍營讓步才解決爭端。照理説,執政黨掌握行政資源,有能力通過協商、交換,理性解決這些紛爭。然而,執政黨先前卻接連拋出“戒嚴説”、“緊急命令説”、“延選説”以為響應,造成政局動蕩、民心難安,不確定性的氛圍濃厚;這恐怕也是去年十二月臺北股市大跌與投資疲軟的原因之一。
一般而言,投資大眾不見得喜歡利多或討厭利空;他們最害怕的,反而是不確定。財務理論告訴我們,透過市場機制的正常運作,利多消息必然會使投資報酬率以及證券價格上漲;而利空消息則會使證券價格下跌。然而政治上的不確定性,其影響卻是相當難以估計與衡量的。因此,當投資人對後市感到多空不明時,最常見的應對方式往往為遞延其消費與投資決策。這樣的遞延效果,讀者可以從去年十一、十二兩個月小客車銷售數據大幅滑落看出端倪。汽車屬於耐久性消費財;當人們對未來感到不確定時,大筆金額的消費或投資,通常會延緩決定。倘若臺當局真的頒布戒嚴、緊急命令或延期選舉,將會對臺灣社會造成巨大衝擊,籠罩在這種不確定因素的陰影下,消費者的信心不足,只好等待局勢明朗時再行考慮。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民間耐久性消費財的支出必然會大幅滑落。
政局不安造成內需不足、企業倒閉,這帳要記在誰頭上呢?一般而言,偶爾一次或可説是在野黨搗蛋,但持續數年如此,就很難再硬拗了。我們想要提醒所有的主政者:當家鬧事所帶來的社會成本,最終往往仍是由當家者負擔。任何熟悉企業管理ABC的人都了解,企業老闆承擔公司經營成敗的所有可能風險。正因如此,學界都將業主稱之為剩餘價值請求權人(residual claimer)。在政治上,所謂業主就是執政者;他們必須無條件承擔所有剩餘的政治後果。社會學大師韋伯(M. Webber)所説的責任倫理,所指正是如此。韋伯指出,主政者如果只是陳述理想、挖心掏肺地表白、強調自己起心動念之善良、加入聯合國的意願有多麼強,那是毫無幫助的。負責任的主政者不能空談理想,而要想辦法解決問題、做出成績。而人民由於不了解諸多政治細節,只能以成敗論英雄。政通人和是成功;經濟衰敝就是失敗。簡單若此,其餘皆屬枝節,政客們無需多做解釋,人民也沒有必要聽他們廢話。
總之,當社會動蕩不安、民間投資消費呈現負成長、企業無預警倒閉,而很難歸咎於特定因素時,往往由當家執政者吸收社會成本。當執政者以停選、戒嚴等手法威脅在野黨時,表面上看起來佔了上風,事實上,臺當局正在為自己製造的不確定性,付出龐大的無形社會成本。由以上分析我們可以明白,“當家不鬧事”其實與企業管理中的“剩餘請求權”論或韋伯的“責任倫理”論,都是圓融互通的。當家若常鬧事,他一定就會想盡各種辦法,把責任推卸出去;或説是天災地變、或説有恐怖攻擊、或説是有人唱衰、或説是在野掣肘。講來講去,鬧事的當家就是不肯承擔剩餘的成敗責任。
結論是:社會搞爛了,都是你們的責任,不是我的責任!問題是,人民能同意這樣的卸責語言嗎?
讀者若問企管學者:一家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常鬧事,弄得股票大跌、利潤縮水,小股東該怎麼辦呢?他們的答案一定很簡單,下回董監改選時不投票給現任的董事,促成董事會改組與總經理換人。用白話文説,那就是“當家不該鬧事,鬧事不配當家”。上個週末,臺灣的選民用選票對這個句子做了最好的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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