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問題沒有神奇的“解藥”

　　編者按：2016年初，朝鮮不顧國際輿論相繼進行氫彈試驗和衛星發射的行為徹底震驚了國際社會。朝鮮反覆折騰，引發四鄰不安，招致美、日、韓三國強烈反彈，導致半島乃至東北亞再度緊張，也對中國的東北邊境安寧和國家安全利益構成嚴峻挑戰。中國網觀點中國《朝鮮半島局勢觀察》帶您理清東北亞複雜形勢，一探朝鮮半島問題真相。

　　朝鮮半島局勢觀察之七

　　張文宗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美國研究所副研究員

　　朝鮮進行第四次核子試驗並利用導彈技術發射“光明星4號”衛星，連續違反聯合國有關決議，嚴重衝擊國際核不擴散體系。朝鮮的行為引發美國和周邊國家頻繁互動，東北亞安全形勢驟然緊張。尤其是美日韓調兵遣將，加大戰略協調，成為影響局勢發展的最大變數。一是提升威懾或防衛力度。美國派“約翰 斯坦尼斯號”航母戰鬥群、F-22隱形戰機、“北卡羅來納號”核動力潛艇等先進武器入韓，並派4500人的騎兵旅換防駐紮。韓國啟動與美國討論“薩德”反導系統的部署問題，日本則在沖繩增加部署愛國者-3反導系統。二是加大對朝制裁力度。奧巴馬總統2月18日簽署新的對朝制裁法案，美國將對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軍火、奢侈品、網路犯罪及侵犯人權等方面與朝鮮有往來的個人或實體實施制裁，手段包括凍結資産、禁止入境和終止政府合約等。法案授權政府在今後5年裏每年花費1000萬美元用於針對朝鮮的媒體支出和難民援助。韓國則關閉開城工業園，日本也出臺對朝單邊制裁。美日韓三國還召開視頻會議，共用朝鮮軍事情報，協調對朝政策。面臨這種壓力，在國內大搞慶祝活動的朝鮮聲稱會進行更多的衛星反射，對美日韓擺出不屑一顧的姿態。

　　這些變化引出幾個有意思的問題。

　　首先，朝鮮半島短期內會發生大規模衝突嗎？半島從不缺小規模摩擦，但大規模衝突的可能性並不高。美日韓朝都沒有發動戰爭的強烈意願，也沒有做好承擔戰爭後果的準備。美國的“大陣仗”主要是對朝未來新的核、導試驗進行威懾，對韓國進行戰略安撫並順勢彌合日韓因歷史和領土問題産生的分歧，推動美日美同盟的三邊化。獲得過諾貝爾和平獎、以退出“兩場戰爭”為執政遺産的奧巴馬總統，很難做出軍事打擊朝鮮的決定。韓國的強硬舉措旨在削減朝鮮的外匯，削弱朝鮮進一步發展核武的能力，希望擺脫朝鮮的核訛詐。不過，韓國既受制于朝鮮的常規威懾和核威懾，又屈從於美國的戰略控制，無意也無力“武力促統”。日本即使樂見半島形勢緊張，在朝核問題上也始終是個邊緣角色。朝鮮繼續提升核、導能力是為鞏固政權並迫使美國談判，對武力挑釁必遭嚴厲報復的後果有自知之明。一句話，挑起衝突對美日韓朝來説都成本極高，這對各方的冒險行為形成了強有力的制約。

　　其次，東北亞局勢向何處去？朝鮮半島難以爆發戰爭，但東北亞可能出現“準集團化”的趨勢。如同20世紀90年代一樣，美國利用1996年臺海危機和朝鮮的“射星”試驗，推動美日修訂防衛合作指針，結束了美日同盟在冷戰後的“漂流”狀態。利用朝鮮的挑釁，美國在戰略上進一步套牢和綁定韓國，為今後將韓國納入“跨太平洋夥伴關係”（TPP）創造了更有利的條件。隨著美日韓關係的強化，尤其是“薩德”系統一旦在韓國部署，中俄對美日本來就不對稱的戰略威懾力將受到削弱，中俄可能加強戰略協調，東北亞出現中俄制衡美日韓的集團政治危險。局勢的發展對相關方産生不同的戰略影響：美國鞏固了同盟體系，日本渾水摸魚，為落實新安保法、走向所謂“正常國家”找到了更方便的藉口。通過改善日韓關係，安倍政府在篡改二戰歷史問題上面臨的國際壓力將減輕。中俄和半島南北雙方都是“受害者”。中俄將直面美國更大的戰略壓力，而在美國強大的戰略塑造力面前，韓國在中美間折衝樽俎、左右逢源的空間將收窄，外交自主能力被削弱。朝鮮不僅無法改善安全環境，面臨的軍事威懾、經濟制裁和外交孤立可能進一步加碼。

　　第三，朝核問題最終如何解決？有學者提出解決問題的三種模式：薩達姆模式、利比亞模式和伊朗模式。但朝核問題與這三種模式的最大不同，是朝鮮已經進行了四次核子試驗。自核武器誕生以來，還沒有出現過美國對一個“擁核國”使用武力的先例。美國若仿傚對伊拉克的戰爭，以清除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由推翻金氏政權，不僅會將韓國置於險境，還面臨中俄的堅決反對和美國國內政治的制約，很難實行。既然卡扎菲在放棄了核武計劃後慘遭西方清除，勸説朝鮮放棄核武而換取美國的安全保障是異常困難的。那麼強化制裁能解決問題嗎？美歐及國際社會嚴厲的對伊制裁，是伊朗重回談判桌並最終同意“凍結”核武計劃的重要因素。美日韓對朝鮮的單邊制裁和聯合國安理會將批准的新制裁，在最好的情況下或許能迫使朝鮮暫停核子試驗和導彈試驗，但若想迫使朝鮮遵守“9.19”共同聲明或放棄核武器，是難上加難。

　　除非朝鮮現政權垮臺，否則僅僅聚焦半島無核化的解決思路沒有未來。中國不希望朝鮮陷入混亂帶來嚴重的人道主義危機，因此中國提出探討實現半島無核化與半島停和機制轉換並行推進的思路。前者滿足了美韓的基本關切，後者滿足了朝鮮的終極訴求，是相關各方利益訴求的最大公約數。中國正在發起新一輪的穿梭外交，加強與美韓的戰略溝通，同時將向朝鮮施加更大的壓力。不過六方會談的長期擱置表明，朝核問題並非中國所能駕馭。作為直接當事方的美國和朝鮮都有不受中國左右的戰略底線：建立半島和東北亞和平機制，美國在半島的駐軍和美韓同盟就失去了合法性；放棄了核武器，朝鮮的政權安全便失去了保障。因此，朝核問題或朝鮮問題仍將繼續存在下去，難有解藥。

　　從另一個方面看，奧巴馬政府注重與“敵手”的談判。在其任內，美國與緬甸、古巴和伊朗的關係都獲得歷史性的改善，那麼美國會否在對朝施壓的同時降低與朝鮮談判的門檻，並逐步改善美朝關係呢？儘管美國大選如火如荼，共和黨會對美朝接觸橫加指責。但如果一旦出現這樣的可能性，中國應樂見並鼓勵美朝接觸。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即使談判恢復，朝核問題也很可能繼續存在很長一段時間。不管美國國內政治生態如何變化，不管美國對朝政策如何調整，中國都應該堅持朝鮮半島無核化與半島停和機制轉換並行推進的思路，盡最大努力勸和促談，緩解中美在朝核問題上的戰略疑慮，避免東北亞乃至東亞重回冷戰格局。當然，半島形勢也可能出現重大突變，中國在努力管控危機、維護半島和平與穩定的同時，還應未雨綢繆，對半島未來多種可能的後果做好充分的準備，以最大限度地維護國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