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公共電臺(NPR)近來因其基金會總裁讓-席勒掉進保守派週邊的政治組織以要獻出500萬捐款而設下的陷阱,出言不遜大罵美國新興的政治勢力“茶黨”為歧視其他種族的白人黨,還説該電臺不稀罕政府的資助。他的言論在網上曝光後,美國公共電臺飽受批評,成為民主黨和共和黨兩黨在預算競爭上的箭靶,電臺的總裁薇蓮 席勒迅速辭職,以示負責。隨後,三月份,共和黨佔多數席位的眾議院在預算上刪掉了美國公共電臺的年度經費9000萬美元,支援此案的眾議員認為,政府沒有責任來資助公共廣播電臺。此預算案目前有待參議院的審核,預期佔多數的民主黨會否決,但爭議會繼續下去。
雖然聯邦經費只佔美國公共電臺預算額中很小的一部分,不足15%,而且,刪掉區區9000萬美元,對於控制龐大的財政赤字,絲毫無補。美國公共電臺陷入爭議的核心問題卻是傳媒和政府之間關係的大原則。在崇尚自由市場經濟的美國,為什麼需要公共傳媒?
歷史上,由於在殖民地時期深受英王苛政之痛,美國民眾對於政府存在著一種根深蒂固的不信任。這種態度在傳媒的經營和管理上,就有一種共識:即政府不能經營傳媒,以防止傳媒成為政治工具,政府的宣傳機器。雖然在實踐上,美國政府常常操縱傳媒,特別是二戰期間,為其政策做宣傳,但是作為一種信念,美國民眾一直反對美國政府直接擁有並經營傳媒。那麼,如何保證傳媒服務公眾呢?即使在崇尚自由市場經濟的美國,有識之人士也看到市場力量在傳播公共事務上的局限,市場並非萬能,因為對於商業傳播來説,經營市場取向,賺錢第一,商業利益高於公共利益。所以,以媒體經營為營利作為目的的商業化傳媒,也非為公共利益服務的理想傳媒模式。
在電子媒體還主導大眾傳播的時代,由於電臺和電視臺傳播信號的頻道需要佔用公共擁有的電子波等資源,電子媒體的公共性非平面媒體可比。於是,在上世紀60年代,一個由15人組成的卡內基委員會,應運而生。該委員會專門研究電視臺在美國民主實踐中,所應擔當的角色。委員會在其報告中呼籲建立一個公共屬性的廣播體系,面向所有美國民眾,服務於美國大眾的電視網,該傳媒體系應該成為美國文化中一個新型的常設建制。該報告首次提出“公共電視臺”這一概念。之後,1967年通過國會立法程式(《公共廣播法》),美國公共傳媒誕生。此類電臺和電視臺需要公共性傳媒組織,非營利化經營,依靠社會捐款和聯邦政府的補貼來運營。而政府的資助,用納稅人的錢來辦公共廣播,屬於非直接的,透過一個非營利的公共廣播公司來執行的。所以,嚴格地説,美國公共電臺屬於私立,但接受政府資助的非營利性傳媒機構。
由以上的歷史,可以看出美國公共傳媒的模式,與英國BBC和日本N H K的公視系統是很不相同的,它具有很強烈的基層傳媒特色。拿美國公共電臺為例,該廣播網有1300家基層電臺聯網,總部設在首都華盛頓,但它不擁有遍佈全國的基層電臺。基層電臺自主經營,多設在公立的大學裏,由新聞傳播學院來經營管理。美國公共電臺的經費,有一半來自大基金會的捐助和會員的會費(每年有兩次全國性的募款活動),另有大公司的贊助(一種沒有廣告的廣告),最後是聯邦政府的財政撥款。
在節目製作和播出上,因為沒有商業化媒體的盈利壓力,公共傳媒的節目不需要聳動煽情,不需要節目為廣告服務,美國公共傳媒充分顯示媒體應該展現的專業。美國公共電臺選題以專業取向,市場上的所謂乏人問津的節目,不叫座,卻是該電臺的招牌節目。例如,每週六的歌劇轉播。收聽美國公共電臺的聽眾每週有3000萬左右,由於節目眾多,在數量上,該電臺的聽眾不大,但屬於高端,欣賞高雅文化的人士。由於該電臺不做秀,民眾對它和公共電視臺的信任感,遠遠高於商業性傳媒。
但是,批評者指出,美國公共電臺是由自由派所辦的精英媒體。比如,該電臺對高度爭議的社會議題如同性戀、墮胎、種族歧視所做的報道,被指具有左派偏見。其實,對美國公共電臺的批評,不僅僅是右派和左派在意識形態上長期的爭論,而且反映出的是在新媒體蓬勃發展,傳媒小眾化的環境下,舊的公共廣播的模式還是否符合時代的需要,“公共媒體還需要嗎”的問題。
在過去的十年,數字媒體、網路媒體如雨後春筍般成立,對美國公共電臺影響最大的是新興的公共廣播體制之外的公共記者,他們關注社區,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報道。這樣一來,以前只有新聞專業人員製作,報道公共事務的局面就徹底地改變了。公共電臺排他性優勢,明顯減弱。例如,眾多的公共事務報道網站,貼出的政府文件的原件,讓讀者讀過癮,它們具有電子媒體所不可比擬的深度。通常,美國公共電臺所做的深度報道,不過五到十分鐘而已。所以,共和黨參議員們要求美國公共電臺走向市場,用市場化的經營與時俱進。在傳媒民主化(Demoratizing the Media)的趨勢下,市場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美國公共電臺豈能例外?(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