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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新城與《辭海》的半生緣

2017年01月11日 08:34:06  來源:湖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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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藏于上海辭書出版社的《辭海》多種版本。

  舒新城在吳淞中學任教留影。

  上圖:當年的中華書局圖書館。

  上圖:舒新城紀念館裏,陳列著他與文化名人的來往書信。

  湖南日報記者 金中基 肖欣

  通訊員 夏喜衡

  幾代領導人關注

  《辭海》編撰出版

  墨綠的封面,書頁已有些發黃……鏡頭搖過1936年《辭海》第一版,定格于2016年通過國家驗收的《大辭海》。

  數秒畫面,時光之履已跨過80個春秋。2016年12月29日晚7時,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頭條播報重磅消息:“習近平致信祝賀《大辭海》出版暨《辭海》第一版面世80週年”。80歲的老《辭海》,成為新“網紅”。

  《辭海》是中國目前唯一的大型綜合性辭書,幾代中國人案頭的“無聲老師”,被譽為“歷史和時代的檔案館、大事記和里程碑”。

  在這一辭書里程碑的起點刻度裏,歷史留下了一位湖南溆浦人的名字,他就是《辭海》第一版主編:舒新城。

  習近平總書記致信祝賀的消息傳出,在辭書出版界,特別在舒新城的家鄉溆浦,人們感到無比自豪。

  2017年1月3日,一場關於舒新城與故鄉的座談會在溆浦召開。與會專家説,一部《辭海》關乎中華讀書人。幾代領導人重視《辭海》編撰出版,更增加了我們對民族文化的自信。

  是啊,《辭海》的編撰也曾驚動一代偉人毛澤東。

  新中國成立後,舒新城唸唸不忘對1936年版的《辭海》進行修訂增補,但直到退休也未能如願。推動《辭海》修訂的,是此時已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毛澤東。

  舒新城與毛澤東同庚,在湖南一師同過事。

  毛澤東算得上《辭海》的忠實讀者。轉戰陜北,他箱子裏只帶兩本書,其中一本就是《辭海》。1957年9月,毛澤東在上海接見舒新城,並對他提出的編輯《辭海》修訂本和百科全書的建議當場表示“極為贊成”。毛澤東要舒新城“挂帥”。舒新城説,人手不夠,經費有限,自己年紀又大了。毛澤東風趣地説:“自己幹不了,兒子接著幹。”

  1959年春,66歲的舒新城任《辭海》編委會主編,呂叔湘、陳望道、夏徵農等一大批知名學者加入。編輯過程中,舒新城住院手術,仍堅持臥床審閱,出院後還多次帶著乾糧當午餐,到上海圖書館找參考資料。因過度勞累,他不得不再次住院,病情嚴重到實在不能執筆時,他囑咐妻子代為記下《辭海》的修訂意見。

  1960年11月28日,為《辭海》耗盡最後心力、67歲的舒新城,魂歸故鄉。

  54年後的2014年,舒新城紀念館建設破土動工。

  新年伊始,記者來到雪峰山麓,走進溆水岸邊的四合小院,與人們一道緬懷這位著名的出版家。駐足在展廳裏一幅幅當年的黑白照片前,仿佛那位著長衫戴眼鏡的主編大人,還會從書堆中抬起頭來説:編《辭海》,一點也馬虎不得……

  中華書局7次相邀

  舒新城終於“出山”

  舒新城的故鄉在一個叫劉家渡的地方,青山綠水環繞。

  1912年秋,19歲的舒新城為反抗包辦婚姻,決意離家求學。此次出走,他在經濟上與家庭斷絕了關係,只好沿途靠賣字賣文糊口。到長沙後,他借得同族舒建勳的中學文憑,考入湖南高等師範。但不久他冒名考學之事被揭發,幸虧著名教育家、校長符定一慧眼識才,允許他繼續上學,還讓他恢復了本名。畢業後,他在長沙、南京、成都等地任教,並編著了教育書籍17種,計400萬餘字,成為當時教育界的“明星”。

  也是在1912年,上海黃浦江邊,26歲的年輕人陸費逵也幹了件“大事”:開辦了一家書業機構,並取了個響噹噹的名字:中華書局。陸費逵出手不凡,他推出的《中華新教科書》風行一時,日間擺出未晚即售,為書局獲得巨大聲譽與利潤。

  20世紀初,念熟了“之乎者也”的農耕古國,正迎來一個白話文興起、各類新知識新名詞“大爆炸”新時代。《説文解字》《康熙字典》等已遠不適應時代所需。受英日字典的啟發,陸費逵頗有“改良吾國字典為己任”的雄心。1915年,中華書局出版了他主持6年的《中華大字典》,商務印書館也出版了歷時8年編撰的古代漢語工具書《辭源》。陸費逵發現,《辭源》仍拘泥于古語舊詞,深感大眾更需要一本集中國單字、語詞兼百科于一體的綜合性大辭典。他取“海納百川”之意,將書名定為《辭海》。

  但《辭海》出師不利,幾位主編者接連離任。

  1922年9月,陸費逵應邀去上海吳淞中學演講,與在此任教的舒新城邂逅。兩人都有終身不做官的意願和教育救國的抱負,相見恨晚,陸費逵更將舒新城視為《辭海》主編的不二人選。其後數年間,他先後6次相邀,都因舒新城想投身教育實踐而未能如願。1928年春,陸費逵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長信,第7次約舒新城“出山”,終得應允。曾採訪過舒新城家人的溆浦武陵文化研究會何先培説,陸費逵對舒新城十分器重,他自己月薪只有220元(銀元),而給舒新城月薪則是300元(銀元),是當時文人的最高工資。

  接手《辭海》編撰後,舒新城導入英文《韋氏大辭典》的收詞標準和編寫方法,刪減舊詞增加新詞,並加注新式標點,突破了傳統的編撰體例,堪稱當時最先進的中國詞典編撰方法。為了蒐集新詞,他隨身帶著筆電,哪怕去酒店吃飯看到功能表上一個新詞,都要趕緊記下來。

  乃韆鞦萬代之事

  一點都馬虎不得

  “我國積弱,不能與強敵抗衡,敵污我之詞不與之辯論,已屬屈辱,而敵人強加我之事實亦默而不提,未免不盡人情。”

  翻開《舒新城日記》影印本,他在1936年4月15日的日記裏,特別記下一場關於《辭海》是否收錄“塘沽協定”“上海事變”等詞條的爭論,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編撰《辭海》期間,正是中華民族處於救亡圖存的危急時刻。1932年上海 一·二八事變中,商務印書館遭日軍飛機轟炸,所屬的東方圖書館也被燒燬,46萬冊藏書化為灰燼。此等毀我中華文化的野蠻行徑令舒新城十分憤慨。他堅持要把當時發生的重大事件如“塘沽協定”“上海事變”等收錄于《辭海》。當有人再次提出還是不要收錄這些可能得罪日本人的詞條時,他嚴加駁斥:“辭海出版於今日,應是今日的東西,絕不能單説往事而不説今日之事,尤不能不提人人傷心之事。”

  “為了一個‘猹’字,舒新城給魯迅寫信。”湖南省作協名譽主席鄧宏順説,“上世紀90年代,我讀《魯迅書信集》,讀到魯迅1929年5月4日致舒新城先生的信,説《故鄉》中的‘猹’字,是他根據鄉下人所説的聲音,生造出來的一個字。原來,舒先生主編《辭海》時,手頭資料查不出這個‘猹’字,特意致函問詢。舒先生的嚴謹和魯迅的坦誠,都讓我印象深刻。”

  值得一提的是,《辭海》團隊中,還有數位湖南人的身影:舒新城的得力助手、擔任中華書局辭典部副部長的邵東人劉范猷;擔任中華書局總公司理事等職的溆浦人武堉幹……

  1936年底,舒新城歷8年時間主編的《辭海》終於問世,其新穎嚴謹的內容編排、忠於史實不懼日寇的精神氣魄,立刻獲得社會廣泛的讚譽。據估算,從1936年到1949年,《辭海》的各種版本銷量累計超過100萬部。

  溆浦武陵文化研究會會長舒新宇,曾于1982年採訪了舒新城的夫人劉濟群及兒子舒澤湖、舒澤池。舒澤湖説,父親當年編輯《辭海》常常通宵達旦,為了一個詞的準確解釋,要翻閱幾十本書,徵求幾十個人的意見,方才罷休。父親説這是韆鞦萬代的事,一點都馬虎不得,千萬不能去害人。

  劉濟群與舒新城在成都鬧過一場師生傾城之戀。由於大作家李劼人的冒死相救,舒新城才得以逃過一劫,遠走南京上海,僅靠鴻雁傳書,終成眷屬。兩人倣照魯迅、許廣平的《兩地書》,將10年間的情書匯集出版,名為《十年書》。

  在回憶舒新城的文章中,劉濟群寫道:“我們為了實現他生前的願望,在他去世後不久,即將4大架書共兩萬多冊圖書,以及他生前所用的報刊、字畫、碑帖等捐獻給了上海圖書館。至於他生前與毛主席、惲代英、田漢、張聞天等人的通信,也全部交給了上海圖書館保存。”

  採訪手記

  不愧故鄉山河

  肖欣

  溆浦劉家渡,是舒新城魂牽夢繞的故土。自1931年他回家探望病重的父親後,此生再未得見。他將家園深情傾注于《故鄉》一書,此書也于1936年,即第一版《辭海》面世的那一年,由中華書局出版。

  80年後回頭再看故鄉,這也許是一個頗有意味的注腳。

  在新舊激烈衝突、民族危機深重的動蕩時代,1915年動議的 《辭海》,因舒新城這位從雪峰山走出的湖南人領軍主編,終在21年後得以功成。其敢為天下先之創新膽識,其倔強執著、堅守民族大義的精神風骨,從何而來?我們的目光,不能不投向那片2000多年前屈原被流放棲居於此而賦《離騷》的土地。那是他生命血脈的源頭,是他的故鄉。

  千千萬萬個這樣孕育了中國文化精英的故鄉之組合,便是中國之大地厚土、山川江河。

  80年皇皇巨著《辭海》,既是巍然而立的中華文化之“高峰”,亦成一片浩瀚的中華文化之海。它始於20世紀初中國一代知識分子立足時代之需、民族之需的大膽創造力。由舒新城等第一代辭海人所奠定的堅定民族文化自信,創新民族文化的思想,依然是這座高峰的峰頂之光。

  千千萬萬個孕育這精神思想的故鄉之融合,便是我們今天念茲在茲的民族文化自信力、原創力的根柢與源泉。

  聲音

  《辭海》背後的文化自信

  是我們最需要的

  做了文化準備探尋舒新城成為舒新城的文化根源我特別關注舒新城讓更多人認識這位了不起的湖南人很多人在自發研究舒新城把《辭海》精神發揚光大

  我記得是讀小學時,有一天我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在他的書架上發現了《辭海》,厚厚的兩大本。那時父親特別忙,也沒有跟我講過《辭海》這部書是他編的,後來我才知道。其實父親當時編《辭海》時是有風險的,很多人怕得罪日本人,但他不怕。後來日本人要他出來做事,他也稱病不去。父親對朋友特別講情義,上世紀50年代修訂《辭海》時,毛澤東跟父親講,如果人手少還可以用“右派”,父親就把他的老同事、當時處境不好的劉范猷和他一家人都從湖南接到了上海,就住在我們家裏。這是很不容易的。2016年12月29日晚,我坐在電視機前看了新聞聯播,很激動,一晚上沒怎麼睡好。重要的不是一本辭書,而是《辭海》背後所凝聚的民族文化自信、民族文化精神,是我們今天最需要的。

  ——舒新城之子、音樂家舒澤池

  《辭海》為中國進入近現代社會

  做了文化準備

  雪峰山從地理上説非常偏僻,但這裡出了陶澍、魏源、蔡鍔、陳天華、向警予、沈從文、舒新城等傑出人物,我越深入了解,越對這片土地懷有敬畏之心。沈從文在一篇文章裏寫到溆浦,説溆浦在湘西文化中水準特別高,讀書人特別多。他對舒新城也很敬佩。舒新城主編《辭海》的編輯思想和方法都開時代先河,很有創新意識,為中華民族進入近現代社會做了文化準備。農耕文明知識體系和工業革命知識體系之間有一堵墻,難以對話,中國要推進到現代社會需要拓展知識體系,需要有新的思維工具。當時《辭海》的出版,為中國進入現代社會從文化上提供了新工具、新思維。我們常説解放思想,很重要的就是要有新的思維工具。在中國人的頭腦裏裝入新工具,對於中國走向世界大有好處。

  ——吉首大學教授張建永

  探尋舒新城成為舒新城的文化根源

  我小時候家裏就有《辭海》。父親告訴我,這是我們溆浦人舒新城編的。為什麼舒新城會成為舒新城?我們要探究其文化的根源。兩年前懷化市雪峰文化研究會成立,我就大力提倡要研究舒新城,蒐集了不少文史資料。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了《舒新城日記》,一共34冊500多萬字,一套要幾萬塊,我買了3套給大家做研究資料。中華書局出了一本《中華書局收藏現代名人書信手跡》,裏面收錄了蔡元培、梁啟超、徐悲鴻等很多名人與舒先生的書信,我也買了很多冊。去年12月29日,上海舉辦了《大辭海》出版暨《辭海》第一版面世80週年的座談會,習近平總書記致信祝賀,這是非常激動人心的事情。新年上班第一天,我們就召開了“舒新城與故鄉”座談會,這是第一個在舒新城家鄉舉辦的紀念會,有重要的鄉土意義和文化意義。我們還會做更多的實事,讓越來越多的人走近他,研究他,這是我們的文化責任。

  ——懷化市雪峰文化研究會會長、雪峰山生態文化旅遊公司董事長陳黎明

  我特別關注舒新城

  前幾年正月裏,我在舊書攤上發現舒新城的《近代中國教育史資料》,厚厚三大本,洋洋百萬字,是全面了解近代教育狀況的難得好書!我花了20元買回,真是開年見喜。我特別關注舒新城。2014年我專程去拜訪舒先生的故居,當時故居已被大火燒掉了正屋,岌岌可危。所幸很多有識之士共同努力,年底故居就動工修復,這是有文化意義的好事。

  —— 湖南省作協名譽主席鄧宏順

  讓更多人認識這位了不起的湖南人

  上海辭書出版社前身是中華書局編輯所,舒新城一直擔任所長。1982年,我去上海採訪了當時出版社的包社長。他説舒先生不僅主編了《辭海》,還是中國推廣電化教育的第一人,中國進行藝術攝影的第一人,中國引進道爾頓制的第一人,中國研究教育學的第一人。我準備寫一部舒新城傳記,讓更多人認識這位了不起的湖南人。

  —— 溆浦武陵文化研究會會長舒新宇

  很多人在自發研究舒新城

  2016年6月,為籌建舒新城紀念館,我去上海查詢相關資料,很有感觸,很多人都在默默地自發地研究他。舒先生15歲起便堅持每天寫日記,出版的《舒新城日記》是影印本,字跡比較難辨認。我們去了上海辭書出版社一位老編輯家裏,他80多歲了,還在一字一句地研讀舒先生的日記。在上海一家電視臺,我們找到了一段非常珍貴的影像資料,是一·二八事變後,舒先生帶著攝影機記錄的當時中國軍民抗擊日寇的壯舉。這段資料也是研究者們在舊貨市場淘來的。舒先生依然活在人們心中。

  —— 溆浦縣委宣傳部副部長李健康

  把《辭海》精神發揚光大

  舒新城是令人崇敬的出版家。家鄉人們非常懷念他。縣裏決定建設舒新城紀念館。徵地5畝,投入200萬元,在舒新城故居原址上建設的舒新城紀念館,目前已經竣工,蒐集、整理、挖掘文物資料工作正在進行中。深圳的溆浦老鄉,聽説要建舒新城紀念館,幾天時間就捐贈了幾十萬元。《辭海》是一座文化寶庫。溆浦作為舒新城的家鄉,我們要把《辭海》精神發揚光大。——溆浦縣人大常委會主任劉生禮

  (肖欣 整理)

  本版圖片均為資料照片,由溆浦縣委宣傳部提供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