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院派史學與大眾史學隔著諸多話語壁壘的當下,我們有時候也會像孔乙己一樣發問:歷史可以有幾種讀法?這實際上也取決於我們以什麼樣的視角,讀什麼樣的歷史書。很多時候,史書本身即有其自身的歷史寫法,而在此基礎上讀者又可以有不同的讀法,這也往往導致我們對於歷史的感悟走向不同的方向。
兩位司馬公如何説史
史書有幾種求“通”的寫法和讀法。西漢修撰《史記》的太史公司馬遷、北宋編修《資治通鑒》的溫公司馬光在史學界並稱“漢宋兩司馬”。兩部各自開創史學編撰體例的史書,是漢以前、唐以前歷史兩種不同的“通”的寫法。
司馬遷著《史記》,是“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史記》);司馬光編《資治通鑒》,更是“足以懋稽古之盛德,躋無前之至治”(司馬光《進資治通鑒表》),其書名即直接鮮明表達了有鋻於治道之通達的願望。不過,《史記》不唯是“史家之絕唱”,也是中國文學史上所公認的“無韻之《離騷》”,其紀傳體的寫法,將帝王將相各色人等的生平故事娓娓道來,其間不乏穿插一些太史公自己對於歷史事件細節的“合理想像”,後人讀起活靈活現的故事來自是津津有味。可是司馬溫公編《資治通鑒》,卻是一種不太好讀的編年體寫法,從頭看下來,羅列的都是某年某月發生了哪些事的記載,如同歷史“流水賬”,想要真正通貫起來讀,著實需要費些力氣。其對於歷史事件本末因果的記敘,則需要到後來南宋袁樞編《通鑒紀事本末》這種“遂使紀傳、編年貫通為一”的“配套讀物”才能通讀一整件大事的來龍去脈。
即使如此,在今天的讀者看來,這些歷史的寫法,似乎仍然缺了一種更通透的讀法。若能跳出簡單的人物臧否與單調的事件進程,而深入人物性格與行為邏輯,從性格命運看治亂興替,或許更能如兩位司馬公所希望的那樣通達其間,獲取智慧。
另一種有趣的讀法
如今,張國剛的新著,一部有趣的史學普及讀物《資治通鑒與家國興衰》,歸約《資治通鑒》留給我們的龐雜的史料文本,正好給我們提供了這樣一種有歷史智慧的讀法,讓當代人得以從中獲取“前人在應對各種挑戰後,給我們留下的一些經驗總結”。我們從這個視角讀到的歷史,就是人生、民族、國家對於這些挑戰的“應對的措施、應對的辦法、應對的智慧”,“所有的成敗得失的記錄就構成歷史”。因此,“讀史就像看高人下棋”。作者正是以這樣的穿透力,帶著讀者從一盤盤棋譜的殘局上方看到歷史情境、世事權變、人生哲理,尤其是對於帶團隊、做決策的領導者來説,還能讀到至關重要的對待人生棋局與管理修養的認識。
作者以別開生面的方式導讀《資治通鑒》,為我們揭示自“三家分晉”到“開天治亂”之間的一系列帝王將相的興亡軌跡:智伯的覆亡和魏文侯的崛起,吳起的悲劇和商鞅的命運,呂不韋的成功投機和秦始皇的千古功過,劉邦的用人本事與項羽的逃避責任,漢武帝的原則與權變和霍光的機敏與膨脹,王莽的苦心經營與灰飛煙滅、劉秀的大事精明與小事厚道,曹操的審時度勢與驕傲輕敵、劉備的仁厚堅忍與借力發力、孫權的識人善任與改過遷善,曹丕的格局狹小、司馬氏的接班人問題,楊隋的得失天下、李淵與李密的得失人心,唐太宗對自我權力的約束、唐玄宗對自我約束的懈怠。如此林林總總,各路帝王將相的風雲際遇各不相同,自有其性格命運起了很大作用,在時勢動蕩的情勢下,終致家國興衰、民生休戚,上演了一齣出跌宕起伏、意味深長的歷史悲喜劇。
所謂“資治”,歷史有資于治道者,不唯是可以治國平天下,更可以從中讀出修身齊家、治冶人生的味道。《資治通鑒與家國興衰》一書在《資治通鑒》提供的豐富史料之上,以人物際遇為軸,條分縷析,縱論古今,從歷史人物身上提煉更深的智慧。古人有雲:讀史使人明智。從人生棋局的角度來讀古人之史書、讀古人之史事,更使今人學會將歷史人物的經驗教訓化為己用,啟迪智慧,有資于自己的事業管理與人生管理,可謂善莫大焉。
作者從治國修身、人生格局的獨到角度,指點江山,笑談風雲,起承轉合,娓娓道來,為我們輕鬆而又深刻地導讀了一遍有資于當代人的《資治通鑒》。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