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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故事,需要有人去聽——《關於持續追認在臺隱蔽戰線犧牲烈士的提案》背後的故事

2022-09-29 10:22:00
來源:人民政協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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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石

  

  

陳寶倉

  

朱 楓

  

聶 曦

  

李蒼降

  

鐘浩東

  “這裡安息著846位革命者,為了謀求兩岸統一之路,他們將青春和生命置於血與火的淬煉之中。因為工作需要,很多人只能一輩子隱姓埋名奮戰在隱蔽戰線。”在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廣場紀念碑前,全國政協委員、軍事科學院原副政委王衛星的言語中飽蘸深情。他已經數不清是多少次來到這裡。

  2022年全國兩會期間,王衛星作為第一提案人,與戚建國、吳昌德、楊毅周、楊傳松等多位全國政協委員聯名提交了《關於持續追認在臺隱蔽戰線犧牲烈士的提案》。

  在烈士紀念日前夕,讓我們一起聽聽提案的背後那一段段驚心動魄的故事,一同緬懷那個閃耀著理想主義光芒的年代,重新認識曾經隱藏在歷史深處的一個個充滿家國情懷、為國家捨身忘死的身影……

  吳石情報組

  吳石是電視劇《潛伏》中余則成的主要原型,1894年出生於福建。長大後,在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和日本陸軍大學學習,成績優異。

  九一八事變發生時,吳石已經進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本部,負責對日研究和蒐集日方情報,是一名堅定的“主戰派”。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

  硝煙還未散盡,內戰又開。此舉引起吳石的極度反感,在時任國民黨立法院軍事委員會主任委員何遂的牽線下,年逾五旬的吳石改變了人生的航向,成為中共隱蔽戰線中的一員,代號“密使一號”。

  解放戰爭期間,按照中共黨組織的指示,吳石與中共中央上海統戰軍運局保持密切聯繫,進行軍事核心機密收集與傳遞,參與掩護中共地下黨員、發展組織骨幹,策反國民黨軍政上層人士等大量工作。來自吳石的情報,為人民解放軍解放華東、華中、奪取淮海戰役、渡江戰役的勝利立下了奇功。

  1949年8月,吳石隨國民黨大部隊退到臺灣,被蔣介石委以“國防部參謀次長”重任,就此進入國民黨軍事機構最高決策層。

  為了確保吳石這條重要情報線的暢通和安全,除了他的副官聶曦外,黨組織還安排陳寶倉、朱楓等人成為他在臺灣的幫手,組成“吳石情報組”。

  陳寶倉也是一名充滿愛國熱情的優秀軍官,到臺灣後,官至國民黨國防部中將高級參議。在此之前,他在老友吳仲禧的精心安排下,前往香港與中共中央香港分局負責人會面,商議革命之事。

  為消除蔣介石的懷疑,陳寶倉攜家眷入臺。在壁壘森嚴的匪巢中,利用職務之便蒐集重要軍事情報,並交給吳石。

  一個機器能夠正常運轉,每一枚零件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吳石情報組”裏,吳石和陳寶倉負責蒐集情報,聶曦和朱楓負責傳遞情報。

  吳石與共産黨人的秘密接觸,都少不了聶曦這個護衛。1949年秋,聶曦兩次冒著生命危險前往香港,親自將一批重要情報交給華東局對臺地下工作負責人。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949年11月,中共臺灣地下黨迎來交通員“陳太太”以前。

  “陳太太”是朱楓的化名,她長期在上海和香港兩地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新中國成立後,朱楓原本計劃從香港回到上海與家人團圓,安享天倫之樂。

  1949年10月、11月,解放軍在金門戰役受挫,解放臺灣的事業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情報戰線的支援。此時,朱楓聽從組織的安排,來到臺北。

  表面上,朱楓在一家雜貨舖裏打零工,暗地裏,她分別與吳石和中共臺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接頭。

  蔡孝乾是臺灣本地人,曾參加過長征,代號“老鄭”。朱楓向“老鄭”傳遞中共中央華東局的指示,並設法將吳石和陳寶倉收集到的軍事情報經由香港傳遞回祖國大陸。

  在“吳石情報組”的卓絕努力下,一封封價值千金的情報飛抵大陸。這些情報中,有《臺灣戰區戰略防禦圖》《臺灣各戰略登陸點地理資料分析》《現在海軍基地並艦隻部署分佈情況》等極其機密的內容。正是在這些軍事情報的幫助下,大陸有關方面順利清查了國民黨潛伏武裝人員。

  1950年1月,朱楓的任務也已接近尾聲。就在她準備離開臺灣回大陸之時,白色恐怖大幕已經拉開。為了幫助朱楓離臺,在吳石的授意下,聶曦冒著巨大風險安排朱楓搭乘國民黨軍用飛機到浙江舟山。如果一切順利,朱楓到舟山後,再坐幾小時漁船就能回到寧波鎮海老家。

  但是,朱楓回家的腳步永遠停在了舟山。蔡孝乾沒有逃出白色恐怖的天羅地網,被國民黨特務逮捕。雖然幾經掙扎,但身居中共臺灣工委書記的蔡孝乾最後在獄中叛變,臺灣地下黨組織也由此遭到嚴重破壞。

  “吳石情報組”也未能倖免。

  國民黨特務一路追查到舟山,找到了朱楓。

  安排她“出逃”的聶曦身份也就此暴露。1950年3月1日,吳石在臺北家中被捕。國民黨特務在吳石家搜出一份手寫的軍事情報,經核對筆跡,為陳寶倉所寫,隨即逮捕了陳寶倉。

  1950年6月10日,國民黨特別軍事法庭判處吳石、陳寶倉、朱楓、聶曦死刑。當天,“吳石情報組”四位成員在臺北馬場町刑場英勇就義。

  毛澤東曾為吳石寫下詩句:“驚濤拍孤島,碧波映天曉。虎穴藏忠魂,曙光迎來早。”在臨刑前,吳石毅然留下絕筆:“憑將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對我翁”。

  兩相應和,體現出革命者身處孤島向死而生,寧可站著倒下、絕不跪著茍活的傲然風骨。

  1973年,吳石犧牲23年後,被追認為革命烈士,遺骸被捧回祖國大陸,安葬在北京郊外的福田公墓。

  2010年12月9日,朱楓烈士殉難60週年後,她的骨灰飛抵北京,暫存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2011年7月14日,由專機將骨灰護送到她的家鄉寧波,安放在鎮海烈士陵園。

  原本短短幾個小時的歸家路,時年45歲的朱楓走了60年。

  臺灣青年鐘浩東的人生抉擇

  1940年1月,廣東惠陽的田野村莊間,走來了5位年輕人,他們興奮地唱著歌曲。

  村裏人完全沒有聽過他們唱的歌曲,不僅曲調陌生,連唱詞也完全聽不懂。此時正值抗戰時期,警惕的村民滿懷疑慮地報告了當地駐軍。

  國民黨軍隊抓獲了這5個人,審訊後得知他們是:鐘浩東、蔣碧玉夫婦,蕭道應、黃怡珍夫婦,鐘浩東的表弟李南峰。他們唱的是日語歌曲,自己是臺灣青年,來祖國大陸是參加抗日的。

  但身上沒有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證件,駐軍認為他們是來刺探軍情的日本特務,準備予以槍決。

  幸虧有一位姓陳的法官,認為這5位青年中,有兩對夫婦,而且都懷著孕,不大像間諜,全部判處死刑有些草率,不如請駐紮在本地的抗日救亡團體東區服務隊的丘先生再鑒定一下。

  丘先生叫丘念臺,是著名的臺灣抗日誌士。經過訊問,丘先生在臺灣時認識這5位青年的家長,雖然沒有見過他們,但可以擔保他們不是日本間諜,是真正的愛國青年。由於有丘先生出面擔保,部隊接納了他們。

  之後的日子充滿了硝煙。在隊伍上,鐘浩東他們發揮精通日語的特長,負責協助審問日本俘虜。學醫出身的蕭道應和護士出身的蔣碧玉,也成了東區服務隊不可多得的醫務人員。

  1943年,他們加入了中共週邊組織民主抗日同盟,成為中共地下組織培養的積極分子。不久,兩對夫婦迎來喜訊:他們各生下一個兒子,取名鐘繼堅和蕭繼誠。

  這也成了擺在他們面前的一道難題。

  七八個月後,他們的保證人丘念臺先生來信:他們5人必須一起行動,並且要求他們切斷家族親情,把孩子送人撫養。

  兩位年輕的母親哭了三天三夜,最後才下定決心託人把孩子送人撫養。由於是委託別人轉送的,所以他們只知道人家姓什麼,至於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都不知道。

  1946年6月,鐘浩東夫婦同其他幾位同志一起,受黨組織的委派,回臺工作。

  回臺後,組織安排鐘浩東在基隆中學當校長,中共臺灣省委機關報《光明報》就在這裡編輯印發,他的地下身份是中共基隆市工委書記。

  《光明報》的影響力與日俱增。在臺灣的大學校園裏,《光明報》是風靡一時的進步刊物,深受學生們的認同。在學潮運動中,他們高唱愛國歌曲,高喊著從《光明報》上看到的“反內戰,反饑餓,反迫害”等口號爭取光明。

  日漸增大的影響力,使《光明報》成了當局重點關注的對象。1949年8月,就在新中國成立前不久,《光明報》案爆發,鐘浩東被逮捕。

  1950年10月14日清晨,35歲的鐘浩東在馬場町被槍決。

  關於鐘浩東犧牲的情景,書中是這樣記載的,“鐘浩東中了三槍,都打在胸部。額頭上也有傷,可能是他倒地時碰的,手裏還抓了一把土。”

  為還原歷史真相,緬懷為追求人民解放而在臺灣英勇犧牲的革命先輩,弘揚臺灣同胞的愛國主義傳統,在有關部門大力支援下,中共中央臺灣工作辦公室組織編寫了《血沃寶島——中共臺灣英烈》一書於今年正式出版,披露了臺灣島內革命鬥爭中許多不為人知的歷史。

  “當年臺灣地下黨員中,不乏鐘浩東這樣一批家境優越、土生土長的臺灣知識精英。他們是舊時代的叛逆者,他們在尋找人民解放真理的進程中,認識到只有中國共産黨真正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他們堅定地走進中國共産黨的隊列,為爭取臺灣人民的解放,為實現祖國的統一,英勇奮鬥,流血犧牲。”提及這段往事,中共中央臺灣工作辦公室一級巡視員王明鑒評價道。

  李蒼降的《與妻訣別書》

  與鐘浩東一起走向臺北馬場町刑場的,還有一位26歲的臺灣青年,叫李蒼降。

  李蒼降與愛人曾碧麗一起入獄。為了逼迫李蒼降招供,國民黨特務對懷有身孕的曾碧麗下了毒手:把她的頭髮綁在刑具的橫樑上,吊起來抽打。由於受刑嚴重,曾碧麗早産,女兒降生在牢房裏。

  為了勸降李蒼降,特務讓他去看一眼孩子,李蒼降摸著女兒的頭,給曾碧麗留下最後的決定:就叫“黎紅”吧。

  之後,父親再也沒有見到女兒,1950年10月2日,李蒼降給曾碧麗留下了《與妻訣別書》,深藏著李蒼降對妻女難捨難分的眷戀:“婚後雖在經濟困苦的壓迫下掙扎,卻因我們精神上的互愛、了解而過得甚快樂。我能找到你,這是我平生最感幸福的了。”“保密局的扣(烤)打,使你受不起(而)早産小兒黎紅;又溺在産褥中更被拋打以致衰弱得疾。你為了我勇敢的忍受著扣(烤)打而不漏一言,又勇敢的忍受著監獄生活的苦楚,且雖有病,身體衰弱,物質困難,你卻慈愛地勇敢地保養了小兒黎紅……”

  對女兒,李蒼降充滿期待:“關於小兒黎紅的事,她生在獄中,長在獄中,在苦難中掙扎生長起來,因此對她甚覺憐憫,一方面也對她很期待能比別兒長得賢明有用。我不希望她做一個嬌柔軟弱的女郎,而希望她能做一個剛毅能幹的新時代的模範女性。”

  對自己深陷牢籠的處境,李蒼降寫道:“我不怕死,許多同志都笑著臉勇敢地赴死了。我們的死將還有些意義!”“對那些自墮志氣甚至輕視蔑視組織的人,我們的犧牲將能給一些血的教訓,鼓舞他們的志氣,加強他們的警覺心、鬥爭心及心(信)念。”“我們的組織雖遭破壞,但大部分仍是有骨頭的(人)。”“冬天有淒涼的風,卻是春的搖籠(籃)。我們的犧牲是光明前難免的事,你不必為我的死而過度悲傷。”

  這位土生土長的臺灣年輕人,臨刑前毫無懼色,對未來的光明滿懷憧憬。他實現了生前的“堅持到底,為黨犧牲”的諾言,用生命寫就一曲壯懷激烈的悲歌。

  與這些革命者並肩戰鬥,長眠于歲月長河的同道還有很多。他們為了理想與家人陰陽相隔,有些人已經離世,親人卻不知情,仍在大陸翹首以盼他們歸來……

  “民族危急,別親離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敵而求大同。風蕭水寒,旌霜履血,或成或敗,或囚或歿,人不之知,乃至殞後無名……”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廣場的碑銘,就是這些英烈人生的真實寫照。

  臺灣問題專家、北京聯合大學臺灣研究院創院院長徐博東向記者透露,“據有關部門核實,在臺灣白色恐怖當中,被國民黨當局判刑的共産黨員和革命群眾至少有5700人,被殺害的超過1200人。”

  

  ▲老去的蔣碧玉,抱著愛人鐘浩東年輕時的照片,時光就這樣定格。

  尋找“余則成”們

  全國政協委員王衛星還擔任著全國臺灣研究會副會長和海峽兩岸關係研究中心學術顧問,他有一個觀點:臺灣島內的革命鬥爭是中國現代史和中共黨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革命先輩英勇壯烈的鬥爭,充分展現了百年黨史的主題和中國共産黨人的初心使命,就是為了包括臺灣同胞在內的全體中國人民謀解放謀幸福,為實現祖國統一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奮鬥。

  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經中共中央批示,有關部門曾落實了一批在臺犧牲人員追烈工作。2012年6月,中央批准建設北京西山無名英雄紀念廣場,先期確定了846名中共人士及其他被蔣介石集團殺害的人員,刻碑永久紀念。

  今年6月,在《血沃寶島——中共臺灣英烈》出版座談會上,中共中央臺辦、國務院臺辦主任劉結一表示,由於兩岸長期隔絕,特別是當年地下鬥爭的殘酷性、特殊性、複雜性,中國共産黨人和革命群眾在臺灣英勇鬥爭的革命歷史,革命先輩的英雄事跡、高尚情操和犧牲精神,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鮮為人知。

  “我們深切緬懷在臺灣犧牲的革命先輩,紀念為祖國統一大業獻身的英雄人物,就是要弘揚他們堅守初心、愛祖國愛臺灣愛人民和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而英勇奮鬥的崇高精神。這是時代的召喚、歷史的需要、人民的期盼。”劉結一説。

  鐘浩東身故後,他的妻子蔣碧玉並未因此消沉,她堅持反“獨”促統,成為臺灣統派的精神領袖。

  李蒼降的女兒黎紅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傳承紅色基因,一直活躍在島內反“獨”促統運動之中,為祖國和平統一鼓與呼。

  不過,由於種種歷史原因,還有相當部分在臺犧牲的人員尚待確認事跡,一些確認的人員也亟待政策落實,甚至他們的子女也對父母的人生知之甚少。

  例如,原臺灣北部地區地下黨組織的領導人、省工委委員張志忠和夫人季沄因不肯出賣同志,也被國民黨反動派殺害。如今,其子女也均不在世。經過有關部門調查核實,張志忠夫婦于1998年才被追認為革命烈士,目前在無名英雄紀念廣場上,還找不到這對夫妻的名字。

  按總共1200多名烈士來計算,目前還有300多名烈士需要尋找。

  綜上所述,也是《關於持續追認在臺隱蔽戰線犧牲烈士的提案》的緣起。

  提案建議,對烈士的認定應考慮歷史特殊性,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在特殊時期,黨的隱蔽戰線工作極為複雜,不宜以今人眼光看待當時具體情況。臺灣孤懸海外,敵我力量極端懸殊,迴旋餘地狹窄,鬥爭環境極其殘酷,具有特殊性,應本著對歷史問題“宜粗不宜細,宜寬不宜嚴”的原則,在現有認定原則外,充分參考當時的敵偽檔案或判決書、證明材料。提案還建議,由中央臺辦牽頭,會同中央統戰部、國家安全部、退役軍人事務部和軍委政治工作部聯絡局等部門,持續追認在臺隱蔽戰線犧牲烈士。

  “今天,我們的中華民族之所以能夠光彩照人,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在用英雄的熱血洗滌靈魂;今天,我們的共和國大廈之所以能夠牢固堅強,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在用烈士的忠骨鑄造根基;今天,我們的華夏兒女之所以能夠驕傲自立,是因為我們每天都在用英烈不死的雄魂激勵後人。”每當來到烈士碑陵前,王衛星總會生發這樣的感慨。

  《潛伏》中,在險象環生的虎穴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時,余則成對妻子翠平説,“我們的故事,需要有人去聽。”

  如今,山河無恙、煙火尋常,盛世正如先烈所願。持續不斷地尋找“余則成”們,在他們的故事裏感悟昨日、汲取力量,也成為相關部門接下來的重要工作。

  據悉,作為《關於持續追認在臺隱蔽戰線犧牲烈士的提案》的辦復單位,中央臺辦等部門已著手開始了烈士核查、追認工作。

  (本文部分史料內容來源於《血沃寶島——中共臺灣英烈》一書)

[責任編輯: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