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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過來,在幽黑中眨了眨眼,打個哈欠,用鼻子呼吸。她又眨了眨眼,感覺淚珠滾落面頰,溶解了先前的淚水所留下的鹽分。唾液不再流入她的咽喉,使得口腔乾燥而僵硬。她的臉頰內側受到擠壓,以至於向外突出。
口中的異物仿佛要炸開她的腦袋。但那異物是什麼?究竟是什麼?她醒來後,腦子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她想回去,回到原本包裹她的深沉黑暗與溫暖中。男子給她注射了藥劑,藥效尚未完全退去,但她知道痛楚即將來臨,痛楚正乘著沉滯的脈搏和腦部血流的抽動,緩緩接近。男子是不是就站在後方?她屏住呼吸,側耳聆聽,雖然什麼都沒聽見,卻感覺有人存在。那人猶如一隻豹。曾有人説,豹的動作無聲無息,可以在黑暗中悄悄接近獵物,豹也懂得調節呼吸,讓呼吸頻率跟獵物一致。她很確定自己感覺到了他的體溫。他在等待什麼?她把憋住的氣呼了出來。那一刻,她的脖子感覺到了男子的氣息。她旋轉身體,奮力一擊,卻只觸及空氣。她弓起了背,想讓自己縮小,試圖躲藏,卻徒勞無功。
她昏迷了多久?
藥效退去。痛楚閃現片刻,卻足以讓她嘗到些許滋味,些許註定來臨的劇痛滋味。
異物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大小如同一顆臺球,由發亮的金屬製成,表面鑽有許多小孔,還刻有圖案及符號。其中一個小孔中伸出一條紅線,紅線末端是個線圈,令她聯想到七天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她父母家要裝飾的聖誕樹。聖誕樹上會挂滿閃亮小球、聖誕小精靈、心形吊飾、蠟燭和挪威國旗。再過八天,他們將一同唱起聖誕歌曲,她將看見侄子和侄女打開禮物,眼睛閃閃發光。她想到有很多事其實可以換個方式來做,有很多時光其實可以盡情去活,不去逃避,充滿快樂、生命、愛。她想到她曾匆匆一遊之處和計劃探訪之地,想到她遇過的男人和尚未遇見的男人,想到她十七歲時打掉的胎兒和未來的寶寶。她想到過去浪費的時光,只因她認為未來還有很多日子可以揮霍。
接著她什麼都不想,只注意到面前揮動的刀子,以及耳邊那個溫柔的聲音。那聲音叫她把金屬球放進嘴巴。她照做了。她當然照做了。她的心臟劇烈跳動。她打開嘴巴,儘量張大,好把金屬球塞進嘴裏,讓紅線圈垂挂在外。金屬球嘗起來有苦味和鹹味,宛如淚水的滋味。接著她的頭就被往後扯,刀子平平地貼上喉嚨,鋼質刀身燒灼她的肌膚。墻邊角落的一盞落地燈照亮天花板和整個房間,四壁是光禿禿的灰色水泥。房內除了落地燈,還有一張白色塑膠野餐桌、兩張椅子、兩個空啤酒罐、兩個人--一男一女。一根手指輕輕拉了拉垂挂在她嘴外的紅線圈,她聞到皮手套的氣味,接著便覺得自己的頭幾乎要爆裂開來。
那顆金屬球擴張了,壓迫著她的口腔。她就算把嘴巴張得再大,也感受得到持續的壓迫感。男子聚 精會神地觀察她,表情十分認真,宛如牙醫正在檢查牙套是否固定在正確位置。男子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似乎感到滿意。她的舌頭感覺到金屬球的小孔周圍突起許多環脊,就是那些環脊壓迫她的味蕾、舌頭的柔軟組織、牙齒及懸雍垂。她試著説話,男子耐心聆聽她口中發出的咿呀之聲。最後她放棄了,男子點了點頭,拿出一根注射器,針頭泌出一滴液體,在燈光下閃閃發光。男子在她耳邊低聲説:"不要碰那條線。"
接著男子將藥劑注射到她脖子裏,她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她聆聽自己驚恐的呼吸聲,對著黑暗猛眨眼睛。
她得做些什麼才行。
她將手掌按在椅墊上,椅墊濕濕黏黏,沾滿她的汗水。她雙掌一撐,站了起來。沒有人阻攔她。
她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直到碰上墻壁。她伸出雙手沿墻壁摸索,不久便碰到冰冷平滑的表面。那是一扇金屬門。她拉動門閂,但門閂紋絲不動。門鎖住了。當然鎖住了。她怎麼這麼傻?她聽見的是笑聲嗎?抑或那只是她想像出來的?男子在哪?為什麼要這樣玩弄她?
不能坐以待斃,快想想辦法。她的腦子如果要清楚地思考,就得先把那個金屬球拿出來才行,劇痛已經快把她逼瘋了。她將拇指和食指伸進嘴角,觸碰環脊,試著將手指伸到環脊下方,卻不成功。她突然一陣咳嗽,同時覺得難以呼吸,不由得驚慌失措。她發現環脊導致她氣管周圍的組織腫脹,再過不久,她就會有窒息的危險。她用腳猛踢金屬門,試圖尖叫,但金屬球悶住了她的聲音。她再度放棄,倚在墻邊,側耳聽去。她是不是聽見男子小心翼翼的移步聲?男子是不是在房裏走動?是不是在跟她玩蒙眼捉迷藏?或者她聽見的聲音只是血液流過耳朵所産生的震動?她鎮定下來,忍受痛楚,用力合上嘴巴。環脊被壓回去的幅度很小,立刻又彈了回來,將她的嘴巴撐開。那顆金屬球似乎開始搏動,仿佛成了一顆金屬心臟,成了她的一部分。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