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0日,漳州市薌劇團排練廳內,傳出悠揚的閩南曲調。一班薌劇本土藝人正在排練原創大戲《保嬰記》。故事以閩南農村為背景,講述了鄰里一心,共同護嬰的故事。這出來自漳州已故劇作家湯印昌的大手筆,在大陸各大戲劇節上,幾乎收穫了“大滿貫”。按照計劃,今年年底,漳州薌劇人將帶著它跨越海峽,赴臺交流演出。
在過去的20年間,漳州市薌劇團曾8次赴臺演出,臺灣藝人也頻頻入閩交流。兩岸戲人與戲迷因戲結緣,在古老的閩南曲調中,兩地共訴鄉情,共築閩臺情。
兩岸共育並蒂蓮
在漳州薌劇團團長王文勝看來,作為大陸300多個地方戲中唯一跨海而生的劇種,薌劇是兩岸藝術家共同創造的結晶。它的形成與發展,正是一部海峽兩岸交流與互動的歷史。
兩岸戲劇界早已形成共識,臺灣歌仔戲緣起于古老的漳州錦歌。300多年前,大量漳州人隨軍入臺,帶去了家鄉的錦歌、車鼓弄等民間藝術,以解思鄉之情,並逐漸將其搬上舞臺,在清末民初流變為臺灣歌仔戲。上個世紀20年代,臺灣歌仔戲班渡海回閩,歌仔戲因此回傳故里。
“漳州戲曲土壤深厚,京劇、漢劇、梨園戲等外來劇種都頗為流行,更何況是一脈相承的歌仔戲。”王文勝説,有著相同鄉音、相近曲調的歌仔戲一經落地,便傳遍九龍江流域。
抗戰期間,歌仔戲被迫停演。為了避免這項傳統藝術就此消亡,老藝人邵江海、林文祥等人將其改良為閩南改良戲,重新唱響漳州大地。1951年,臺灣歌仔戲霓光班與漳州改良戲新春班強強聯合,成立新劇團,該劇種也因發源於薌江流域而被重新命名為“薌劇”。
然而,跨海傳習的兩岸情緣並未因此而中斷。1995年,受臺灣業者之邀,漳州市薌劇團一行60多人,帶著《三家福》《李妙惠》等八齣拿手好戲首次赴臺,在10個城市開展為期一個多月的巡演。這也是第一個赴臺演出的大陸地方劇團。
“隔絕了這麼多年,臺灣老百姓突然聽到如此熟悉的曲調,非常興奮。”漳州市薌劇團副團長陸逸紅跟團參加了這次巡演,她如此形容當時火爆的場面,“每場都爆滿,我們團到哪巡演,不少戲迷就跟到哪兒”。
省級傳承人鄭婭玲最大的收穫,則是培養了一大票臺灣粉絲。她的手機通訊錄裏,至今還保存著不少戲迷的聯繫方式。他們中既有9歲的狂熱粉絲小娟,也有高雄大學的高齡票友汪教授,還有一大幫大學生戲迷。“小娟看完我演的《五女拜壽》,就喜歡上了漳州薌劇,連續一個多月讓父母帶著跟我們巡演。我住哪個酒店,她一定要跟我睡在一起。”鄭婭玲説,多年以後,這些戲迷仍常常跨海到漳州聽戲。
之後的赴臺交流演出,漳州市薌劇團還帶去了《西施與伍員》《珍珠塔》《武松殺嫂》等劇目。
與此同時,臺灣的同行也是漳州的常客。鄭婭玲印象最深的是2011年漳州市首屆海峽兩岸藝術節上,她與臺灣歌仔戲男旦李顯源聯袂出演的《益春留傘》。那是兩岸藝人的一次深度合作。“劇本是臺灣創作的,唱腔也是臺灣慣用的,漳臺兩地藝人共同演繹。”鄭婭玲説,這次“漳臺合璧”的表演在當地頗為轟動,臺灣演員唯美的扮相迷倒了一眾戲迷。這次以後,在臺灣最具影響力的民間劇團明華園歌仔戲劇團與漳州市薌劇團結成“姐妹劇團”。
互動中相互借鑒
儘管漳州薌劇與臺灣歌仔戲枝相連、根相通,但在長期的演變中,各自發展出了不同的特色。因此,跨海傳戲也是兩岸在互動與碰撞中,相互學習與借鑒的過程。
“漳州薌劇更忠於傳統精髓,講究表演的層次與精細,表演程式上更考究,水秀功等基本功是歌仔戲中較為欠缺的。”王文勝説,兩岸歌仔戲交流重啟後,主動赴漳州拜師學藝的臺灣藝人絡繹不絕。1998年,臺灣復興劇校便派了幾批學生到漳州市薌劇團,向來以演丑角著稱的老藝人洪鎮平學習唱腔、身段。
同時,漳州薌劇藝人也頻頻成為臺灣各大藝校與民間劇團的客座教師。1998年,陸逸紅便受明華園等邀請,赴臺開展了100天的唱腔教學。“當地民間劇團,有不少演員發聲方式不規範,有時容易把嗓子唱啞,因此亟須這方面的專業指導。”她説。
漳州薌劇的原汁原味讓臺灣藝人嘖嘖稱讚,臺灣歌仔戲的創新則讓漳州同行大開眼界。“臺灣大都是民間劇團,商業味道較重,他們更擅長迎合觀眾,投其所好,在舞臺上加入聲光電等現代元素,甚至融入武打片中慣用的威壓,還有桑巴舞、國標舞等多元形式。”儘管王文勝認為,更應該堅守傳統藝術的精髓,但他並不否認應該為傳統薌劇融入更多現代元素。
在鄭婭玲看來,應當借鑒臺灣同行的創新精神。“漳州薌劇顯得較為保守。”鄭婭玲表示,可學習臺灣經驗,對薌劇表演的服裝、造型進行改良,以符合時代審美。除了表現形式,劇本創作上也應融入時代主題。她以剛剛大獲成功的《保嬰記》為例,“這齣劇劇本紮實,藝術上無可挑剔,但受眾仍有限,若加入新的元素,想必有助於擴大受眾群”。
事實上,兩地藝人已經在期盼著更加深入的合作。“漳臺同行都有一種感覺,你到我這兒表演幾場,我到你那兒表演幾場,遠遠不夠。”王文勝説,兩岸可以嘗試共同打造一批兩地市場都能夠認同的劇目。
對此,鄭婭玲深有同感。她從演員的角度,設想了兩地藝人深入合作的方式:借鑒影視劇的合拍片模式,優秀的演員可以加入對方劇團,一起參與創作。在相互磨合中,取長補短,共同進步。
攜手走出傳承困境
和大部分傳統藝術一樣,薌劇也面臨著傳承困境。“戲曲逐漸被邊緣化了,很多人看不到出路,不願意從事這個行業,藝校招生困難,人才斷層越來越嚴重。”1982年,陸逸紅畢業于原福建省藝術學校漳州戲曲班,全班共有60多人,且都條件出眾。但在那個“工資都發不出來”的薌劇困難年代,大部分人選擇了逃離。如今,僅剩兩三人尚在堅守。
相比之下,臺灣歌仔戲的傳承就讓人欣慰得多。鄭婭玲説:“1995年首次赴臺時,曾被當地薪火相傳的局面感動得熱淚盈眶。當時,臺灣的歌仔戲就已經進入各小學。我們到國朗小學演出時,小學生們主動上臺和我們一起表演,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王文勝同樣對臺灣歌仔戲的普及度印象深刻。2013年,他帶團赴臺南、高雄兩地高校參加“福建文化寶島行”活動。在演出後的互動環節上,他發現歌仔戲在臺灣幾乎家喻戶曉,大學生們對歌仔戲興趣濃厚。“臺灣的知名歌仔戲演員大都是高校客座教授,加上諸多歌仔戲電視作品的普及,培養了一大批學生戲迷。”王文勝的期盼是,漳州薌劇也能走進校園。
令人欣慰的是,這兩年,隨著“非遺”保護工作的開展,鄭婭玲發現,身邊慢慢産生了一批忠實的年輕戲迷。其中不乏在校大學生。王文勝、陸逸紅、鄭婭玲等人的微信上,時常會收到“求指導”的視頻與圖片。發送者都是廈門大學、閩南師範大學的“票友”。
今年3月,鄭婭玲還在閩南師範大學藝術學院開設了一門薌劇課,實現了薌劇進校園的願望。“我們從200多名藝術生中,挑選了32位資質適合學習薌劇的學生,組成了薌劇班。一個學期來,我們已經完成了唱腔教學,下個學期就將正式排演劇目了。”鄭婭玲説,如今薌劇發展已經逐漸回暖,好戲之人將會越來越多,“好”戲之人也將形成聲勢,兩岸的互動同樣將更進一步。(記者 張輝 通訊員 鄭蔡樂 郭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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