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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離堆 顏真卿留下千古碑文

2019年01月17日 15:46:00來源:華西都市報

  □章夫

  人物簡介

  顏真卿(709-784),字清臣,別號應方,京兆萬年(今陜西西安)人。唐朝名臣、書法家,秘書監顏師古五世從孫、司徒顏杲卿從弟。

  開元二十二年(734),顏真卿登進士第,歷任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後因得罪權臣楊國忠,被貶為平原太守,世稱“顏平原”。安史之亂時,顏真卿率義軍對抗叛軍。後至鳳翔,被授為憲部尚書。唐代宗時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興元元年(784),被派遣曉諭叛將李希烈,凜然拒賊,終被縊殺。他遇害後,嗣曹王李皋及三軍將士皆為之痛哭。追贈司徒,謚號“文忠”。

  顏真卿書法精妙,擅長行、楷。初學褚遂良,後師從張旭,得其筆法。其正楷端莊雄偉,行書氣勢遒勁,創“顏體”楷書,對後世影響很大。與趙孟頫、柳公權、歐陽詢並稱為“楷書四大家”。

  因表弟大婚,幾年前的國慶大假有機會川北之行。其間,想順道謁拜嘉陵江邊重鎮——儀隴新政的離堆,因其上刻有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的《鮮於氏離堆記》。此崖刻在20年前我曾一睹真容,20年過去了,每每造訪這方水土,心裏就不由得涌起再去瞻仰的強烈願望。這不僅因為我在8年書法的練習中,一直對“顏體”頂禮膜拜,更重要在於顏真卿不屈的人品。真可謂“書如其人”。

  史載,背靠嘉陵江水的新政始建於唐、五代、宋時期,這裡曾設新政縣,是一個標準的水碼頭。明清時建有城墻和護城河,城依地勢而修,分有東西南北大小八道門,依八卦方位立門。20年前年少之時我到新政,印象最深的莫過於那一片有無數小吃的矮矮的老街,和那臨街而流的一汪江水。

  那些老城街道縱橫呈井字形,據説有正街、新街、鹽店街、米市街、布市街、鐵匠街、大小南街、大小西街、五福街、問昌巷、油房街、外東街,這些街與東西南北八門相連通。

  壹

  尋《鮮於氏離堆記》

  一看到新政的那條嘉陵江,我就止不住要去離堆看一看,這離堆乃四川四大離堆之一,其餘三個分別是都江堰離堆、樂山烏尤山離堆和雅安洪雅離堆。而新政的離堆因有唐時顏真卿撰文並書寫的《鮮於氏離堆記》而最為有名。

  試想,我們今天存活土地上,唐代的文物又有幾許?

  由於儀隴縣城遷址新政,這些年大興土木,我原來記憶中的老新政幾乎看不到了,當然,那個我心嚮往之的離堆也就不知東西南北了。

  令人奇怪的是,向住在縣城裏的人打聽,只知道有個離堆,卻不知顏真卿和他的《鮮於氏離堆記》在何處。我的另一位表弟也稱“沒有去過”。於是,驅車向離堆的方向尋找。

  此時的離堆已是樹木成林,十分茂密,加之雨後初霽,我們在沒有路的濕泥的叢林裏探行。從上至下,沿著離堆的高檐四處打望,未果。

  我不甘心,20年前明明來此看過,還有一座牌坊。於是,我睜大眼睛在滿綠的樹叢中搜索牌坊的所在,終於,透過薄薄的霧氣,四角上翹的建築漸漸清晰了起來。我很興奮地指著上面的叢林叫了起來:“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住在這塊土地上,不弄清楚這塊寶物很遺憾”的表弟也興奮地趕過來,離堆地勢陡峭,沒有路可以下去。我一陣茫然,急中生智:“從下面的碼頭繞過去!”

  復來到先前偵察過的碼頭,是時,一位在河邊打魚送飯的小夥子給我們指路:“從這裡繞過去,50米就是。”那條沒有路的路實在太滑,我讓同行人不要過去,我借著離堆上的草叢攀了上去,慢慢地經過一陣一人多高的草叢,四週無人,腳下是濕漉漉的沼澤地,我心裏有些虛,高一腳低一腳地前行,腳下的皮鞋已經成水靴了。

  約10分鐘,眼前的牌坊越來越完整,“魯公坊”三個褪色的字嵌在牌坊的正中高處。

  貳

  破敗之中的珍品

  越往前行,牌坊的破敗就越發瞠目。距牌坊三米遠立有一塊已經長滿青苔的石碑,我努力辨認,看到這樣一些文字——

  “南充市文物保護單位”;“離堆石刻”;“1994年立”。

  再往前挪動,依稀可見坊下有些斑駁的香火,還放有一些餅乾。我知道,在“有廟必拜,有神必求”的土地上,這是老百姓對“魯公坊”的一種禮節。

  從長滿草的周圍我可以斷言,這裡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人的氣息了。

  坊已經是有些破了,其中的一角有些脫落。欄杆上用不標準的篆字刻著一副對聯。聯雲:“真卿翰墨流芳,嘉陵聞堆連雲”。

  最裏面放著一塊已經有些年頭的石碑,由於光線不好,我靠近欄杆,看到上刻“唐顏魯公真卿摩……(後面的字已經朽蝕)”,再一看嚇我一跳,落款是“宣統紀元夏六月”,這塊石碑也是十足的文物了。

  我驚嘆,這樣的文物穩穩噹噹地擺在那兒,居然沒有文物販子看中它。

  我為顏真卿的《鮮於氏離堆記》而來,卻沒能看到其真容,憑著20年前看到的經驗,我再往兩角注目,終於一睹真容。

  我看到了“處、置、使、入、忠、貶、邵、陽、太、守、十”,我還看到了“德、也、然、克、舍、不、倦、尚、未、知、寢、與、食、薦、無、何、州、大、都、度、副、大”。

  雖然它們都是一些零零碎碎,只言片語的文字,但看著那雄健渾厚,蒼勁典雅,古樸俊逸,神韻盎然,遒勁舒展的筆力,我熱血上涌,心潮起伏。

  《鮮於氏離堆記》為顏真卿五十四歲所書,這個年齡正是一個人年富力強之際。從起筆到落筆,在運筆過程中都滿蘊筆力,這是“顏體”體相更加成熟的表現。豎法逆鋒而下垂,間無阻擋,有斬釘截鐵之勢。“顏體”出現于唐代,成為一面楷書書法藝術的旗幟,他的影響之廣甚至超過了王羲之,因為“顏體”更能被廣大民眾所接受,初寫顏字的人要比寫王字的多。歷代許多著名的書法家都受到顏書的影響,唐代晚期的柳公權得“顏體”精髓,而使唐代楷書書法藝術達到另一高度。宋代四大書家的蘇軾、黃庭堅、蔡襄、米芾都深受顏書的影響。

  顏真卿入蜀

  欣然寫下《鮮於氏離堆記》

  清《南部縣誌》記載:“宋元符三年(西元1100年),閬中尹唐庚在《顏魯公祠記》中寫道:唐上元中,顏魯公任蓬州長史,過新政作《離堆記》四百餘言,書而刻之石壁上,字徑三寸,雖崩壞剝裂之餘,而典型俱在,使人見之凜然也。”

  那麼,顏真卿是怎樣來到離堆的?又為何要寫《鮮於氏離堆記》呢?

  史載,顏真卿(709-785年)為開元年間的進士,任殿中侍御史。因受到當時的權臣楊國忠排斥,被貶黜到平原(今屬山東)任太守。天寶十四年(755年),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發動叛亂,顏真卿聯絡從兄顏杲卿起兵抵抗,附近十七郡相應,被推為盟主,合兵二十萬,使安祿山不敢急攻潼關。後官至吏部尚書、太子太師,封魯郡公,人稱“顏魯公”。德宗興元元年,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叛亂,奸相盧杞趁機借李希烈之手殺害顏真卿,派其前往勸諭,被李希烈縊死。

  又史載,鮮于士簡任隆州(南部)刺史,舉家定居新政,至此,新政鮮於氏一脈,三世尹京,二子專城,堪稱巴蜀望族。長子鮮于仲通二十余歲方治學,在離堆鑿石構宅,勵精為學,讀書欲睡,以針鉤膝,血流至足,曰:“安有勤奮苦讀而不能破萬卷書。”于開元二十年進士及第,歷官益州新都尉,劍南採訪支使,後拜司農卿,太子少保,拜中散大夫京兆尹。因懺楊國忠,貶為邵陽郡司馬,後遷漢陽郡太守,改任天水郡太守,死於任上。其北鮮于叔明,出任商州刺史。其子鮮于炅為萬州刺史,政跡優虹,改任巴州刺史。

  鮮於氏家庭素與杜甫友善,因安史之亂流亡至川的杜甫曾寫有《奉贈鮮于京兆二十韻》《送鮮于萬州遷巴州》相贈。

  大書法家顏真卿任刑部侍郎,後被貶為蓬州長史。入蜀取道嘉陵江,途經新政,與鮮于仲通之子鮮于昊相遇,同遊歡敘,當晚留居鮮於氏舊宅。顏真卿與鮮于仲通、鮮于叔明兩兄弟在京城相識已久,情誼甚篤,當夜回首往事,心潮起伏,感慨萬千,乃欣然寫下了一篇七百九十言的《鮮於氏離堆記》:

  閬中之東百餘裏有縣曰新政,新政之南數千步,有山曰離堆,鬥入嘉陵江,直上數百尺,形勝縮矗,欹壁峻肅,上崢嶸而下洄伏,不與眾山相連屬,是謂之離堆。東面有石堂焉,即故京兆尹鮮于君之所開鑿也。堂有室,廣輪袤丈,蕭豁洞敝,虛聞江聲,徹見人群,象人村川壩若指諸掌。堂北盤石之上,有九曲流杯池焉,懸源離猶,蹙噴鶴口朱,酉麗渠股引,列坐環溜,若有良朋以傾醇酌。堂南有茅齋焉,遊于斯息于斯,聚賓友於斯,虛而來者實而歸。其齋壁間有詩焉,皆君舅著作郎嚴從君甥殿中待御史嚴侁之等美君考槃之所作也。其右有小石廬焉,亦可蔭而踆據矣。其松竹桂柏冬青雜樹,皆徙他山而栽蒔焉。其上方有男宮觀馬,署之曰“景福”。君弟京兆尹叔明,至德元十月,曾在尚書司勳員外郎之所奉置也。君諱向,字仲通,以字行,漁陽人,卓爾堅忮。毅然抗置,易有之曰,篤實輝光,書不雲乎,沉潛剛克。君自高已降,世以才雄招來賢豪,施捨不倦,至君繼序其流,益光弱冠以任俠自喜,尚未知名,乃感慨發憤于焉,卜築養蒙學文,忘寢與事,不四三載,以益州大都督府長吏兼御史中丞,持節劍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劍南、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入為司農少卿,遂做京兆尹。以懺楊國忠,貶邵陽郡司馬,十有二載秋八月,除漢陽郡太守,冬十月一月終於任所官舍。悲夫,雄圖未展,志業已空。葬于縣北表,附先塋禮也,君之薨也冢子光祿寺丞昱匍匐迎喪,星言泣血,自沔沂峽,滿險萬重,肩槁足跼,板笭引舳,凡今年幾年,皸瘃彰目,因心則至,豈無僮仆臬昱之季,曰:尚書都官員外郎昱克篤前烈,永言孝思,懇承先志。乃葬于茲,行道之人孰不跋,而真卿猶子曰纮,從父兄故偃師丞春卿之子也,嘗尉閬中,君故舊不遺,與之有忘年之契。叔明、昱、炅亦篤世親之歡,真卿因之又忝憲司之僚,亟與濟南蹙昂奉以週旋,益著通家之好,君史允南,以司膳司封二郎中;弟允藏,以三院御史偕與叔明首末聯事,我是用飽君之故。乾元改號上元之歲,秋八月哉生魄,猥自刑部待郎以言事懺旨,聖恩今宥,貶貳于蓬州,沿嘉陵而路出新政,適會昱以成都兵曹取急歸覲,遭我乎貴州之朝,留遊締歡,住宿陘峴,感今懷昔,遂援翰而志之。叔明時刺商州,炅又申掾京兆,不同躋陟,有恨何如。

  《鮮於氏離堆記》曆盡人間滄桑,字跡幾近泯滅。我輩是無緣見到七百九十言《鮮於氏離堆記》真容了。何況我輩,千年後,《碑貼敘錄》記載:“《離堆記》,唐寶應元年(西元762年)刻,顏真卿也。石已殘缺,清嘉慶間(西元1796—1820年)發現,已存殘石五塊共存四十七字。旋又失去一塊,只存四石,存十三字。”

  我知足了,站在濕潤的草叢中,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終於看到你了。”

  時光老人在世間行走了1236年之後,給儀隴留下了這件稀世瑰寶。可以肯定的是,在古城新政,這樣的珍寶不會有第二件了。

  好好珍惜吧,古老而年輕的新政。

[責任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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