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署名不見"高鶚續" 紅學家認為這樣更客觀
春節七天長假剛過,一條“新版《紅樓夢》署名‘曹雪芹著 無名氏續’,不再是‘高鶚續’”的消息引起廣大讀者的關注。有讀者感嘆原來我們背了很多年的文學常識有誤,紅學愛好者則由此引發熱烈討論。其實,許多讀者不知道,一個“無名氏續”,更是引出了紅學研究界的一個焦點話題。
新版
高鶚是整理者不是續書者
《紅樓夢》的署名之變,緣于近日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的“四大名著珍藏版”,其中《紅樓夢》一函兩冊,而作者署名改為“曹雪芹著 無名氏續”。
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輯周絢隆介紹,早在200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校注本第三版,就已將署名改為“曹雪芹著 無名氏續”,這一版是由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至今被紅學愛好者和廣大讀者認定為權威版本,“珍藏版正是用這個新校本做底本的。”
中國紅樓夢學會會長張慶善認為,“這套珍藏版《紅樓夢》的署名,體現出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嚴謹和負責任。”他解釋,前八十回是曹雪芹著,後四十回是無名氏續,程偉元、高鶚整理,這樣的署名,反映了紅學研究的最新成果。因為越來越多的材料證明,當年程偉元、高鶚在程甲本、程乙本出版時的“引言”“序”中所説的話沒有撒謊,後四十回確實是“歷年所得”,一部分是他們在故紙堆裏發現的,一部分是偶于鼓擔(類似舊書攤)上得到的,程偉元和高鶚只是做了“細加厘剔,截長補短”的整理工作。“整理者也了不起,也是功德無量的,從《紅樓夢》的傳播史上來説,程偉元、高鶚可以説是《紅樓夢》傳播第一人,他們為《紅樓夢》的傳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後四十回不知道是誰寫的,所以只能寫上無名氏續。”
“《紅樓夢》後四十回是高鶚續,之前已經成了文學常識,但這個文學常識該改變了。”周絢隆認為,將高鶚改為整理者是最客觀的,“程偉元、高鶚作為整理者的身份可以確定,但高鶚作為續書者的身份則無法證明。這樣的改動,更嚴謹、更客觀。”
淵源
胡適“高鶚續”觀點影響深遠
“《紅樓夢》續書作者是不是高鶚,也是紅學研究中最有爭議的話題之一。”張慶善説,《紅樓夢》後四十回的作者是誰,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認為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都是曹雪芹寫的;二是認為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後四十回的續作者是高鶚;三是認為前八十回是曹雪芹寫的,後四十回是他人續寫,但不是高鶚,是誰則不能確定。
張慶善説,以上三種觀點中,“高鶚續書説”一度影響最大,而這與新紅學的開創者胡適關係很大。1921年胡適在著名的《紅樓夢考證》中,提出《紅樓夢》前八十回的作者是曹雪芹,後四十回則是高鶚續作的觀點。“在論證‘後四十回的著者究竟是誰’的問題時,胡適首先引用了俞樾所著的《小浮梅閒話》中的一條材料,俞樾提到《船山詩草》中有《贈高蘭墅同年》一首雲:‘艷情人自説紅樓’,並注雲:‘《紅樓夢》八十回後,俱蘭墅所補’。”而“船山”即詩人張問陶,張問陶正是高鶚(高蘭墅)的朋友,兩人曾是同年舉人。由此胡適認為,張問陶的詩及注是高鶚續書的“最明白的證據”。
胡適的觀點此後深深影響了中國出版界。1953年,人民文學出版社以程乙本為底本,以作家出版社的名義出版了新中國第一個《紅樓夢》整理本,其署名為“曹雪芹 高鶚著”。1982年,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以庚辰本為前八十回的底本,以萃文書屋排印的程甲本為後四十回的底本,重新整理的《紅樓夢》首次印行,但署名依舊。紅學研究專家胡文彬回憶説,自己在《紅樓夢探微》中就評過1982年新版本的署名問題,文中他明確表示反對這樣的署名。他認為,程偉元、高鶚共同署名的“引言”,説得清清楚楚,“他們沒有續書,只不過對市場攤上買回來的殘稿,做了一些整理的工作。”而且,有權威檔案表明,高鶚于1758年(乾隆二十三年)出生,而《紅樓夢》甲戌本抄本是在1754年(乾隆十九年)出現,此時高鶚還沒出生,其續書之説無法成立。
中國紅樓夢學會常務理事、副秘書長任曉輝清楚記得,2007年開始,《紅樓夢》準備第三次修訂,在署名問題上,紅學專家馮其庸、李希凡、胡文彬、林冠夫、呂啟祥坐在一起,進行過專門討論,“這個署名寫成‘曹雪芹’,學界肯定不滿意,因為後四十回儘管大部分出自曹雪芹之筆,但是有的地方又不像是曹雪芹寫的。”最後,經過長時間討論,署名改為“無名氏續”。“如今看來,這是比較客觀的署名,至於接不接受,要慢慢來。”任曉輝説。
困惑
眾多版本署名是否要統一
“無名氏續,等於又一次否認了後四十回是曹雪芹所著。”胡文彬絲毫不隱瞞自己的觀點。對此,任曉輝認為,曹雪芹對後四十回作出的貢獻,紅學界有目共睹,署“無名氏續”儘管客觀,但也讓作者問題變得更複雜,“現在只是把高鶚的問題講清楚了,並沒有將後四十回作者的問題講清楚,所以我不認為這樣署名是科學的、合理的。”
胡文彬即便在今天也仍然堅持已有觀點,一百二十回就是曹雪芹一人所著,其中後四十回應該是曹雪芹留下的原稿的散稿。“有人説,後四十回寫得不怎麼好,但是虎頭蛇尾的文章不也有的是嗎?七八十萬字的小説,寫得前後接不上氣兒,有什麼不可理解的。”對此,任曉輝也提到,曾有斯洛伐克漢學家就翻譯《紅樓夢》的相關問題,與他做過交流,這位漢學家很不理解地説,曹雪芹寫《紅樓夢》,為什麼要宣傳別人,為什麼要把別人插進來?“或許是我們人為地把事情搞複雜化了。”任曉輝説。
目前,《紅樓夢》約有上萬個品種在售,有的署名“曹雪芹 高鶚著”,也有的署名“曹雪芹著”,只有人民文學出版社的新校本和珍藏版的作者署名出現了“無名氏續”。已有學生家長對此表示擔心,“會不會出《紅樓夢》誰續的這個題,如果答‘無名氏續’,會不會錯?”因此,眾多版本作者署名是否有必要進行統一,以避免給讀者帶來困擾,這同樣是個問題。
微信訂閱號“紅樓夢學刊”推送者卜喜逢認為,從研究成果到圖書署名的改動,總會有一個過程,而研究者並不能決定考試中的答案,“研究者和教育者之間有個隔閡,這個隔閡很難被打破。”而周絢隆回應,這個擔心是多餘的,估計不會出這種模糊考題。
張慶善則持樂觀態度,“‘無名氏續’這樣的署名,反映了出版者和校注者的學術觀點,並不影響對《紅樓夢》續書作者問題的深入研究。”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