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考古:就像驚險的破案 每次下水都生死相托
中國的海底有多少寶藏?誰在尋寶?怎麼發掘?一艘古代沉船有多少秘密?如何和盜寶者較量?
對於大多數人來説,這些問題,神秘而好奇。
這些天,隨著央視文化綜藝節目《國家寶藏》的熱播,帶來了一股公眾考古熱。但是,這些寶物的背後,是考古的艱辛和危險,特別是水下考古。
在寧波,有一支水下考古隊,他們沿著曲折的海岸線,發掘中國海底的寶藏。這是個極小眾的群體。這30年來,中國培養了150余位水下考古隊員,由於種種原因,仍在一線作業的不足一半。其中,作為海洋大省的浙江有15人。
除了神秘,驚險和刺激,他們的每一次下水,都是生死相托。
考古圈子裏的小眾群體
在水下考古界,1981年出生的林國聰是出名的“男神”。
他是我國僅有的6個水下考古潛水教練之一、6個能夠深潛至海底100米的技術潛水員之一,還擁有多項國際通用的資格證。
其實,“水下考古”這個名詞的出現,不過百年,在中國,則只有30多年。這30年來,中國陸續開展培訓班,培養了150余位水下考古隊員。
有的因為身體原因,有的走上了領導崗位,有的改行了,如今在一線下水的不足一半。其中,寧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水下考古隊就有8名。林國聰就是隊長。
這支平均年齡僅為34歲的“水下考古的寧波幫”,已然成為保衛中國水下文化遺存的中堅力量。
2003年,林國聰從老家福建來到了寧波,那時水下考古人才匱乏,第二年,他就報名參加了培訓,從一個不會游泳的旱鴨子,最後修煉成為了教練。
要成為隊員,必須經過嚴格培訓,一個月的潛水培訓和一個月的專業技能培訓,然後通過考試,費用需要十來萬元。培訓時,經常被曬得脫皮。
林國聰記得,24歲那年初學潛水時,他整天泡在水裏,每天手指腳趾泡到發白髮脹,連晚上睡夢中都會不自覺地伸手踢腿練習蛙泳,一次由於動作過大,還驚醒了同屋酣睡的學員。
和普通的潛水不同,水下考古是科研。需要拍照,測繪,給每件文物編號等等。
電影裏,深邃的海底,古老沉船橫亙眼前,成群的魚兒遊弋身旁……既浪漫,又令人神往。可在林國聰眼裏,水下考古是門嚴謹而艱辛的科學事業,這裡沒有浪漫,更不是獵奇。
林國聰下水的時候穿著一套厚厚的潛水服,加上身上的各種器材和防身用的武器,總重量達到了70公斤。“潛水服是為了抵抗壓強的,越往下,壓強越大,一般每下降10米增加一個大氣壓。”
中國的水下考古隊員最多能下潛100米,這是一個世界級的深度。林國聰最遠到過非洲的肯亞,參加國家的一個水下考古項目,尋找鄭和下西洋的寶船遺跡。
水下考古隊員們告訴錢江晚報記者,在海水中痛並快樂著,是因為鍾愛水中探寶的感覺,水下的未知世界,讓他們癡狂。
這些隊員都幹過陸上考古,也幹過水下考古,同樣找尋一件珍寶,在水裏,難度超出陸地上百倍。但是,一旦找到了,那種興奮感,也要超出許多。
每一次下水,都是生死相托
水下考古,並不浪漫。
“每一次下水,就是生死相托。”隊員金濤這樣告訴錢江晚報記者。這名出生於1983年的在讀博士,是北京大學考古專業的高材生。每次下水,都是兩個人一組,一個人有危險,另一個人要幫忙救援。“只有當你握著潛伴手的時候,才明白,水下的生死與共,性命相托,兩個人下水就要兩個人一起上來”。金濤説。
水下考古隊員雖然分散在全國,但一有考古項目,都會接受統一的調度。隊員們的感情很深,像兄弟一樣。“如果不夠信任,不夠坦誠,肯定不會有這樣的生死相托了。”
金濤喜歡這樣的氛圍和關係,所以,幾年前,他放棄了留在北京的機會,回到了寧波。
與陸上考古相比,水下考古受天氣、潮汐、洋流等不確定因素影響更大。海上氣候變化莫測,剛還艷陽高照,頃刻又大雨傾盆,使得考古潛水更添了幾分凶險,尤其是浙東沿海水況普遍較差,水渾流急風浪大,所謂的潛水探摸,其實就是靠手一寸一寸在淤泥中摸索感覺出來的。
你不知道會摸到什麼東西,所以也是非常考驗你的心理承受力。水下有生物,比如遇到水母,那就是夢魘。
水下考古隊員王光遠告訴錢江晚報記者,“水母中有些是有毒的,甚至有個別劇毒的水母可以置人于死地。”
一年前,曾有一位跟王光遠一起工作的水下隊員不小心被水母蜇到,當時他整張臉都腫了,到現在還留著疤痕。
王光遠自己也有過被水母蜇傷的經歷。“我們的臉、脖子這些皮膚裸露的部位很容易被水母侵襲,會像觸電般的刺痛,然後那一片就火辣辣的疼。”
下水時,他們還要帶一把刀,當然不是和鯊魚搏鬥,下水會遇到漁網,這同樣是很要命的。一旦被纏住,就很難脫身。刀,就是用來割破漁網,但是,顯然,在水下操作,非常費勁。
下水必帶的還有一根繩子,這是他們的生命繩。沿著繩子下水作業,又沿著繩子上來,如果繩子找不到了,那也是很危險的,一個人要幫另一個一起找。
水下考古有季節性,5到7月是最好的工作時間,因為天氣好,下水還要看天氣看洋流,一天的工作只有兩三個小時。
每一次發掘,就像破案
更多的人,對水下的寶藏有興趣,但考古隊員們關心的是,文物背後的資訊。“值多少錢,那是拍賣行的事,我們興趣不大。”金濤這樣説。比如發現了一艘沉船,它是從哪來,到哪去,當時是一個什麼樣的環境和社會面貌。“我們就像破案一樣,抽絲剝繭,儘量還原當時的特定環境,做出分析,加以研究”,林國聰介紹,“並不是找出寶貝就行了”,這也是考古者的最大樂趣。
他舉了一個例子,比如他主持發掘的“小白礁Ⅰ號”沉船遺址,從發掘至今的近四年時間裏,他們還在繼續研究整理,這艘船是不是從寧波出發,它要到哪去?當時寧波的海上貿易情況怎麼樣?等等。
就像破案一樣,論證要有證據,而且是多重的。
有一個推測已經得到了相對的證實,這艘船應該是東南亞造的。有兩個證據,一是木材,用的是龍腦香科和馬鞭草科的木材,這是東南亞比較流行的材料;另一個是造船的方式,這艘船有龍骨和“肋骨”,造船史專家説,是東南亞常用的造船法。另外,他們發現,在龍骨上有兩個圓孔,裏面塞著兩個鉛片。“這就是‘保壽孔’,祈求平安,是當時的一種習俗,也在這艘船上得到了證實。”考古隊員金濤説。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