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臺灣“憤青”的刀光劍影──廣東陽江傳統刀劍師陳榮樑
“得到日本刀師的讚許是件有面子的事,但這不是我個人的面子,而是民族的面子。我愛中華民族,我們這一代人有責任把中國文化好的一面呈現出來”──陳榮樑(圖片來源:中國華藝廣播公司)
説起“憤青”這個詞,你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什麼?是“憤怒的青年”,還是“憤世嫉俗的年輕人”?今天的主人公,並不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也不是一個動輒臉紅脖子粗、看不慣這世界的青年。他人過中年,待人謙遜、彬彬有禮,説起話來面帶笑容、和顏悅色。可是,他卻自稱“憤青”,並且還終日與“刀槍劍戟”為伴。他是誰?
2013年8月,廣東陽江。離“中國刀具城”不遠處,一塊巨石上刻著“天下第一刀”。“好大的口氣”,記者驚嘆之餘,耳旁傳來了“叮叮噹當”的打鐵聲,此時,一位個子不高、身穿黑色T恤的中年男子向記者走來,他便是今天的主人公——來自臺灣臺中、紮根廣東陽江的傳統刀劍製作高級工藝美術師陳榮樑。
鑄夢,五年磨一劍
説起一開始要來大陸研究傳統刀劍製作工藝的決定,陳榮樑笑談,當時根本沒有人支援和理解他,“當時我説去打刀,大家都不相信,説一個日本工匠都要學八年,你什麼都不會。大家看到我就害怕”。但因為始終堅信所謂“世界第一”的日本制刀工藝,根在中國大陸,所以即便這項工藝在大陸幾近失傳,陳榮樑仍然決定要來這裡進行他的研究。萬事開頭難,1999年,當陳榮樑衝破重重阻撓來到廣東陽江時,他發現,事情遠沒他想像中的那麼簡單。當時的情況用他自己的話説,就是“東家借西家借,東挪西湊,每天都要往外掏錢,晚上睡覺都流眼淚”。其實,當時的他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這古法打刀,到底能不能成功呢?傳統的刀劍製作工藝,歷史上並沒有明確的文獻記載,無先例可尋,而想找一個願意和他一起打刀的工匠師傅,對於初來陽江的他來説,更是難上加難。
陳榮樑向記者描述了當時尋找打刀師傅的經歷:“來了這裡,我發現不是打刀,而是做刀。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這裡有一個女孩子叫關曉媛,她騎著摩托車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幫我找打刀師傅。一個師傅説願意做,我問他按照我的方法,打一把刀胚要多少錢,他説要400多,我説我給你500塊。”
就這樣,倔強的陳榮樑,憑著當年離開臺灣時的那一句“我要去打刀”,帶著這位師傅,開始了在陽江的打刀生涯。這一堅持就堅持了4年半的時間。這4年半陪伴他的,是一次次的失敗和很多人的冷嘲熱諷。因為不滿意而折損的刀胚不下400把,艱辛無數、債臺高築。可對於這4年半,他只用了5個字來總結——吃得苦中苦。
這5個字,被他定義為自己的“真劍精神”。好在這苦沒有白吃,4年半後的某個夜晚,再一次失敗的陳榮樑一個人坐在打鐵臺前苦思冥想失敗的原因和改進辦法,就是不信邪的他突然有了靈感。
圓夢,踐行“真劍精神”
陳榮樑成功地用傳統技藝鍛造出了一把趨於理想的高碳鋼折疊日本刀,並且成功地燒出期待已久的燒刃紋。有了第一次的成功,陳榮樑便一發不可收拾,2005年,他又一次獲得成功,製作出了完全可以和日本刀劍媲美、甚至更優質的傳統玉鋼刀劍。日本刀劍協會會長看過他的刀之後由衷讚嘆:“就算是在日本國內,這把刀也可以被列入最優秀的那一類。”
得到了這樣的評價,陳榮樑很是高興,他説,之所以要得到日本行家的肯定,是因為日本刀師一直自詡自己在傳統刀劍製作上是世界第一,雖然他們承認這項技法源自中國,但卻認為這項技藝已經在中國失傳。陳榮樑曾經赴日本學習過鑄劍技術,可日本的刀師們都嚴守著“刀劍技法不外流”。他們不相信中國人能在沒有任何文獻記載和老師教授的情況下,鍛造出和千百年前一樣的傳統刀劍。能讓他們刮目相看,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而這個“面子”,恰恰是我們的祖先在千百年前就流傳下來的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陳榮樑説,就為了這份“驕傲的面子”,他也要繼續下去。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有這樣的責任,“當然不是我個人的面子,而是民族的面子。我愛我們中華民族,我們這一代人有一種責任,就是把我們中國文化好的那一面呈現出來。”陳榮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自己有著“憤青”一般的情懷,決心一定要在刀劍製作上為民族爭光,不讓他國專美于前。
追夢,“憤青”的刀劍情懷
陳榮樑自幼生活在一個中華傳統文化氛圍十分濃厚的家庭,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叩拜祖先靈位,牢記自己的祖籍地是銀同(銀城同安,即今天的廈門);而且熟讀《論語》,深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所以我現在做刀劍,絕不賣有瑕疵的廢刀給人,因為誰都不想要次品”。陳榮樑認為“虎死留皮、人死留名”,要想讓300年後的人談到竹本刀劍時還能由衷讚嘆,就必須精益求精。
陳榮樑自號“竹本”,取義“中華文化以竹為本”,並笑言“上竹下本”為一笨字,正因為“笨”所以十餘年如一日,一門心思放在刀劍製作工藝上,埋頭苦幹才終有所成,“做任何事情要想成功都沒有捷徑,只能是比別人付出更多的辛勞” 。
環顧四週,在陳榮樑的廢棄廠房裏陳設著的,都是極其原始的磨刀架、鑄鐵爐、生了銹的打鐵機,每一天,他都會坐在鑄鐵爐旁燒鐵。條件雖然簡陋,可是,現在他所鑄造的一把刀劍已然價值不菲。“我在網上開設了一個刀友論壇,經常有刀友會鼓勵我‘竹本老師加油’,每次看到這些,我都感到莫大的欣慰,激勵自己不能放鬆、懈怠”,年近六旬的陳榮樑在言談中每每流露出不服老、不服輸的勁頭,就像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從上世紀90年代來到大陸,到現在不覺已近20年。年華逝水,不捨晝夜,最不能辜負的,便是心中的摯愛。他曾經在廣西經商,沒有成為百萬富翁,卻和眾多書畫家結為好友,茗茶揮毫,踏歌山水;他曾經債臺高築、飽嘗失敗,卻在廢棄廠房中磨礪捶打、窮經皓首,用一把剛柔並濟、利鋒內斂的隕鐵長劍在時空交錯中與越王勾踐的青銅劍遙相呼應。
當我們的採訪行將結束時,天空開始飄起了絲絲小雨,空氣中依舊充滿著悶熱潮濕的味道,陳榮樑站在廠房門前,望著四週齊腰高的野草告訴我們,他很快就要搬離這裡,因為陽江市要幫助他找一個新的廠房,有2000平方米。他的眼裏閃爍出的光彩,像極了他向我們展示的那把中國長劍所透出來的光——那不是冷寒的刀光劍影,而是潔凈明亮、堅毅癡狂。
這便是一個在大陸的臺灣“憤青”的“刀光劍影”,沒有鼓角爭鳴、吶喊廝殺,也沒有光怪陸離、觥籌交錯,有的只是這一片寶愛中華文化的赤子之心。(中國華藝廣播公司記者 尚宇軒 馬治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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