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慧不願意回憶起當初的苦日子,對未來也沒有顯出一籌莫展。辭掉工作後,她正在網上投簡歷、找工作。目標是一份朝九晚六的工作,工資可以比以前低點。“頭疼死了,毫無頭緒,想找個文職類的助理工作,但自己辦公軟件什麼的又不太在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但公司不給交五險一金,別的倒無所謂,醫保一定要交啊。”彭慧有時覺得,實在不行就繼續做銷售,畢竟是熟悉的領域,但是自己又沒有本科的學歷,她對于找工作略顯迷茫和無能為力。
彭慧有時會羨慕一個同學的舅舅,70後,多年前兩手空空來到北京,沒有學歷,只有吃苦耐勞的勁兒。“當時他剛結婚,還要養孩子,一個月工資幾百塊。就靠自己一步步奮鬥,現在在北京有房有車,還有自己的公司。”彭慧覺得自己現在拼不過“富二代”,也不指望在北京買上房。“北京只適合掙錢,不適合居住。3年之後,我和對象賺足了錢就在老家買房,長遠的打算還是回家。”彭慧說自己在學校時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復雜的問題,每天過得很開心。工作之後,學著生存,這些問題遲早會找上門來。
“只為活著 一點生活質量都沒有”
李可很少對這座城市投入感情。在這間群租房里她總是顯得焦躁而憤怒,與這里居住的醫院護士、來京實習大學生、推銷銀行信用卡的職員不同,李可在北京已經工作了三四年,自稱是培訓學校的副校長。
因為進進出出的人太多,群租房的門鎖並不好用,姑娘們每次出門前都要仔細檢查幾遍有沒有帶鑰匙。因為如果沒帶鑰匙,敲門是沒人會來開的——“有人敲門時,×姐不讓我們開門。”姑娘們口中的“×姐”是這里的房東或是二房東,租客們也不知道×姐是不是這棟房子的實際擁有者,她們與她的聯係是每個月定時交房租和房間里有東西壞了時,打電話給×姐,她會派人來修。×姐也不允許代收快遞,習慣網購的年輕人只能自己在家的時候讓快遞來送。
不久前,這間房子剛剛被人舉報過。在電梯里也時常有鄰居向租客們打聽房間里是不是住了很多人,租客們往往諱莫如深。令她們頭疼的還有小區的大門口,由于需要刷卡進入,沒有卡的租客們,只能等著別人進出的時候跟在後面。“人多的時間段還好,可是有時候人少,遠遠看到前面有一個人要進去或者里面有人出來,我都要急匆匆跑過去,趁門開了跑進去,有時候實在里外都沒人就只好等著,那種感覺一分鐘都像是過了一個小時。”一位租客說,“為了掩飾尷尬,我通常拿出手機來玩兒。”
晚上大家下班回來,洗衣服做飯洗漱聊天,群租房內開始進入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光,李可嫌吵,直接在客廳貼了張告示——晚上9點以後不準在客廳聊天說話,可是這似乎並不奏效。晚上11點之後,洗澡聲、馬桶衝水聲、洗衣機轉動聲、打電話聊微信聲不絕于耳。有人熬夜工作不肯關燈,連帶著劈里啪啦敲擊鍵盤的聲音。有一次,李可在衛生間里洗澡,有人進來上廁所,出去的時候沒有關門,讓她著了涼。為此,李可差點與那人大打出手。
盡管時常帶著憤怒,李可還是不願意搬走,她曾有過復雜又曲折的租房經歷。“被中介騙過、遇到過難纏的房東、因為工作調動為找新房子急得團團轉……”
“租房市場中存在的一係列侵權問題已給青年人才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廉思說。調查數據顯示,受訪者中,僅有26.3%的人表示在租房過程中未遇到權益受損問題,33.3%的人表示自己曾經遭遇房東臨時清退,且無補償,41.3%的人表示自己曾遇到租金不按合同隨意上漲的情況,更有43.8%的人表示自己曾遭遇過黑中介克扣甚至騙取中介費。
李可的同事有在燕郊買房子的,“上下班要兩個多小時。”李可在一周一天的休息日整理著衣服,“只為活著,一點生活質量都沒有。”她將疊好的衣服放進旅行箱,群租房內沒有衣櫃,李可就準備了4個旅行箱,一個大過一個。高低床的一角挂了5個包。
李可說自己的目標還沒有完成,所以不能離開北京。“自己當老板,開培訓機構,這只是小的目標。”春天的飄進了屋子里,李可抓了抓,卻沒抓住。一同飄進來的還有不遠處北京站的整點報時鐘聲。“大的目標,現在還不能說。”李可補充道。
這個畢業于東北財經大學的高才生曾經在通州租過一居室,每月租金2000元,佔李可當時收入的五分之一。“晚上下班特別晚,通州的大馬路上沒有人,遠遠的突然走過來一個,像幽靈一樣,特別嚇人。”
“每天上班幹嗎?掙錢買房子。買房子幹嗎?還房貸。”李可說很多人的生活進入了惡性循環。她覺得這座城市過于功利,在嫌棄的同時,自己也成了它功利的一部分。所有的意義就變成“討生活”3個字。
“回家鄉才是拼爹,在這里更公平”
盡管有各種牢騷,但群租客們依然對北京以及自己的未來抱有希望、懷有願景。
在一套群租房的6人間里,住了4個河北姑娘和兩個甘肅姑娘,“五一”小長假結束後的第一個晚上,這間並不寬敞的屋子里笑聲不斷。來實習的蘭州大學的女孩們就要結束實習離開北京了,剩下的人為她們舉辦了一場小小的歡送會,幾瓶啤酒,幾碟小菜,聊天就是這場歡送會的全部內容。
跟房子里其他租戶的形同陌路不同,在來自河北的趙爽所住的6人間里,大家一直相處得很愉快。總說要搬走,可是因為太忙了,沒空找房子。就是晚上回來睡個覺,所以沒搬走。在她看來現在住的地方挺方便,“一塊住的人這麼多,大家生活習慣都不一樣,就是個互相遷就唄。”
現在,6人間里只剩下趙爽和張萌兩個人了,張萌是醫院護士,不經常回來。“再過幾個月,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房子,我打算跟張萌搬出去合租,不再住群租房了。”趙爽說,“群租早晚有一天是要被取締的,我也讚成取締群租。可是現在大家掙得不多,北京房租又貴,那還能怎麼辦?一塊租房可以,做成那種宿舍式的管理可能好一點。”
趙爽去年3月還沒畢業就只身來到了北京,會計專業的她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會計。因為“太安逸了,每天都沒事幹,就是坐著刷網頁聊QQ”,所以今年年初,趙爽選擇了跳槽,現在她在一家證券公司謀得了一份後臺咨詢的工作。
趙爽每天上午9點上班,晚上要忙到10點多才能回到住的地方,有時候遇到難纏的客戶,中午連5分鐘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我們這行有好多證要考”,前段時間趙爽一直在準備考試,每天下班還要學習到很晚才上床睡覺。可即便新工作這麼累,趙爽還是幹得很開心。“剛入證券這行的時候什麼都不懂,自己也感覺心慌,可是一旦你做成一件事,學到那麼多東西,那種感覺真是太高興了。”
從上學開始,趙爽就一直想去北京,“沒有不想待在北京的時候。”在她看來,北京的醫療條件好,如果她在北京,父母以後就能有好的就醫環境。此外,北京的教育資源優良,將來有了孩子可以有更好的教育環境。除了為上一代和下一代考慮,對趙爽自己來說,“北京的生活交通更方便,在北京工作能有更好的平臺。”家里人一開始並不同意趙爽留在北京,也曾經用安排行政事業單位這樣的條件誘惑她回家,可是趙爽拒絕得很幹脆,“回小城市才是真正地‘拼爹’,在北京競爭機會更公平,旁邊都是跟自己一樣奮鬥的人。”
雖說在北京活得並不容易,可是趙爽從來都沒想過離開北京。趙爽排解煩悶的方式是看綜藝節目,“看的時候不用想煩心事,一看就笑。”定居北京就是趙爽最大的奮鬥動力。
跟趙爽同住一屋的張萌今年7月就要正式從中南大學的醫學統計學專業畢業了。前不久,張萌剛被北京的一家二甲醫院錄取,不僅有正式編制,還解決北京戶口。說起新工作,張萌的眼角眉梢都透著喜色。
去年剛來時正是北京最熱的時節,張萌恰好睡在空調機底下,“噪音特別大,有時候吵得整夜睡不著覺,有時候半夜起來使勁兒砸一下就能稍微安靜會兒”,因為可以正常制冷,房東不肯修,就這樣張萌伴隨著空調噪音住了好長時間才搬到下鋪。冬天的時候因為暖氣燒得特別足,又不經常通風,再加上人多,張萌老覺得喘不上氣來。
因為租房的人流動性比較大,所以經常是“呼啦”來一大片,“呼啦”又走了。剛住過來的時候,因為人多嘈雜,張萌經常睡不著覺,“後來習慣了也就好了,現在能睡得特別香。”雖然並不打算常住,可是張萌還是把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收拾得井井有條。她在床周圍挂了一塊紅色碎花的簾子,給自己隔開了一點私人空間。卡通床單、小木桌、小玩偶再加上床頭一盞昏黃的臺燈都使得張萌的床看起來頗為溫馨。
“在北京找工作雖然難,可回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學醫的張萌曾打聽過家鄉醫院的招聘信息,可是發現有的醫院直接實行內部推薦,所以也就放棄了回家工作的念頭,開始安心在京找工作。“雖說北京空氣質量差,人又多,可是北京有最好的醫院,而且歷史人文氣息也比較濃厚,生活也方便。”張萌笑著說。
張萌的同學當中只有一個跟她一樣在北京實習,有時候兩人也會暗自較勁。同學之間難免互相比,找工作的時候有信息我們都不會共享,因為共享就意味著她要和你一塊去競爭。但是很多時候她還是會告訴自己:“別人比你好就好唄,大家都是同學,將來沒準還多個靠山呢。”
幸運的是,張萌成功地在北京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現在她覺得在北京“有定在這里的感覺了”。
正式入職之後,張萌想要跟趙爽一塊出去合租,“最好房租在2000以內,有單獨的衛生間,合租的都是女生就更完美了。”(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彭慧、李可、趙爽、張萌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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